少年一个趔趄,停下脚步回过头。
他宁愿自已没有回头,他恨不得将自已眼珠子挖出来,眼前是他这辈子都撕心裂肺的梦魇。
茹子昂被一人按在地上,壮汉脱了麻袋,对着他脑袋鼻子眼睛就是毫不留情的一顿重拳,牙齿和鲜血飞溅,鼻子都歪了,鼻梁骨断裂,白色的骨茬混着血裸露在外面,眼睛打的挤出来一半。
双臂无力地抽动,手肘处的关节已经全部被卸了,膝盖也被壮汉们踩断,四肢以诡异的形态耷拉着。
贯丘月兰被拽住头发往后拽,她没有大喊,只有视死如归的坚定眼神,一直直勾勾盯着阿焰,从儿子出生起就扮演一个严母的形象,对茹承闫处处严苛,极少表露温情笑意。
满脸是血的女人已经看不清儿子的身影,只是固执地喊道:“往前跑别回头!”
少年却在此刻感受到比以往更加决绝更加浓厚的爱意,但被满心的恐惧给遮掩了大半:“爹!娘!”
茹子昂单薄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尔后又抽搐了几下,他还有清楚的意识。
就在贯丘月兰被打了几记重拳,大汉们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直到七荤八素地被男人拽到腰下时,少年发疯了。
他双眼血红,就要冲上前,突然一双枯朽的双手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拦腰抱起。然后就是越来越远的靡靡之声和耳边渐大的风声,呼啸着洗刷着少年的灵魂。
而身处幻境之中的茹承闫只堪堪将脚步停在了柴房的后窗前。
脚尖无意识地碾着一根细柴,他没敢睁开眼睛追寻翻出窗台的爹娘。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这个地方的犄角旮旯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因为五年的日日夜夜里,不止是父亲裸露的鼻梁骨,还是母亲被人掐着下巴强迫她张大嘴的模样,最后发现记忆里最清晰的竟然是柴房里的那张小杌子。
还有母亲和蔼的微笑。
茹承闫浑身发抖,双手紧紧握拳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他神情开始恍惚:“为什么?”
贺於菟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后,他想与茹承闫感同身受,就算不能,也想替他分担一些,可是这一切的痛苦终究只能由少年一人苦捱:“什么为什么?”
茹承闫恍若无物,兀自喃喃道:“凭什么?”
“阿闫,看着我!”贺於菟感觉到不对,立即上前抓住了茹承闫的肩膀,用蛮力使他转过身面对自已。
但贺於菟却发现,茹承闫低着头紧闭双眼,不肯睁眼面对。
他不得不捏住茹承闫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已:“看着我,阿闫,你看着我。”
茹承闫眼角溢出两行清泪,那股悲怆终究是瞒不住这双泛着青色的瞳孔,他厚重的悲痛浸满全身,通过沾满湿意的睫毛一并传递给了贺於菟。
贺於菟刹那间就心软了:“我懂,阿闫,我懂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幻境,一切都只是梦魇啊,和你过去五年里每个日夜里的噩梦是一样的,都是假的。”
“不,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茹承闫沙哑地辩驳,他好像需要有人承认他的伤口是存在的,他的确需要。
“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们没必要被困在回忆里。阿闫,现在一切都是假的,他们看不见你,你也帮不了他们。”
贺於菟不知道是哪句触动了茹承闫,被捏住下巴的少年用尽力气挣扎起来。
贺於菟只好狠下心在茹承闫挣扎抵抗的时候,两只结实的手臂一环,就将单薄瘦弱的少年拥进了自已怀里,尔后低头在他耳边轻声平静地说道:“你忘了听眠说过的吗?这件事无解,历史已经发生了,没办法改变的,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凶手,报仇雪恨啊不是吗?”
茹承闫突然发现贺於菟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出半个脑袋,他的额头贴着贺於菟的肩膀,整个人也被禁锢在贺於菟的怀抱里动弹不得,没有一点儿缝隙。
血液回流,报仇雪恨四个字让他的理智一下子占据了上风,但心中的悲怆只会不断压缩加深,从未减少过一点,他歇斯底里用尽全力,颤抖地陈述道:“贺於菟,我没有家了。”
迷雾之城53
“贺於菟,我没有家了。”
“这么巧,我也是。”贺於菟苦笑着打趣道。
他感受着怀中脆弱琉璃般的人在颤抖,此刻他最想和茹承闫一起分担这份恐惧和悲怆。
他感同身受。
不一会儿,贺於菟的肩头就湿了一大片,茹承闫鼻涕眼泪全蹭贺於菟衣服上了。
不知站了多久,贺於菟直挺着的腰都开始发麻僵硬了,他松开紧箍的双臂,说道:“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去认认人。”
“好。”茹承闫站直了身体,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细柴,转身越过窗台跳到小巷之中。贺於菟捶着腰缓解麻痹紧随其后。
巷口处几个暴徒在整理着装,地上躺着两人生死不知,周遭百姓看都不敢看,纷纷低头不关已事路过走远。
茹承闫握紧了双拳,脚尖一点快步跟上这几个大汉。他没敢看地上躺着的人,直接略过,走到大汉们的跟前,仗着他们看不见,直接脸贴脸凑上去仔细观察。
贺於菟跟着茹承闫的脚步走,猝不及防之下低头看了一眼,只见男人的头部成了一坨肉饼,完全看不出来人样,而女人则是脸上有两个空空如也的血洞,眼球不知所终,鼻腔和口腔张大,里头塞满了液体,眼窝处也是。
其中一个大汉拉着裤腰带,砸吧着嘴说道:“哼哼,要不是没逮到那个小崽子,今天定然要飘飘欲仙上天宫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