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岱城又算是边陲小城,城里黄绿大夫没一个会接骨,这可差点让张婶哭瞎了双眼。
年轻时张婶嫁给张叔后,一直无所出,张家族亲本想让张叔以七出之罪将张婶休弃,但张叔一直坚定地要和张婶俩人度过余生,他说就算没有子嗣也没有关系,就想和她两个人白头到老,合于一坟。
临到年老的时候,张叔的身体愈发多毛病,在田里被野猪撞倒后,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家中还没有余钱去请大夫。在这样艰难的状况下,张婶也没扔下这烂摊子,反倒是给城中的大夫都下跪求医,奈何因为诊费和药费均要赊账,没人愿意救。
直到张婶这天失神落魄经过了朱威武的医馆门前。
那天朱威武正架着把摇摇晃晃的梯子在门前擦拭牌匾,张婶看着这人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忙上前给梯子一把扶住了。
等朱威武把牌匾都擦干净了,张婶才揉揉酸疼的胳膊准备回家照顾那个老头子,却被朱威武从梯子上一跃而下的动作吓住了。
这可把张婶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还以为她要摔下来了,跟她家老头子似的,要是断了腿这姑娘下半辈子不知道要怎么活。
张婶伸长了双臂想接着,朱威武稳稳落地,没碰到张婶的手。
朱威武内心也抽动了一下,她完全没注意到梯子下还站着个大活人,一般威武医馆这破旧的地方狗都不屑来转两圈——知道没肉。
“姑娘!你可得当心着!别像我家老头子摔断了腿,这城里都没有大夫肯医治,估计以后也就这么瘫在床上了。”
“婆婆您可吓死我了。我没事,我会些功夫,摔不着我。”朱威武微笑着说道,“婆婆您说您家老爷子摔断了腿城里没有大夫肯救治?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到这个张婶又是没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絮絮叨叨就跟朱威武讲述了过去几个月来的苦命遭遇。
朱威武耐心听完之后,本想掏出帕子给张婶拭泪,摸了两手才想起自已没有那女儿家用的帕子,便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张婶的后背。
后来才知道,张婶也才不过知天命的年纪,硬是熬白了头发。
朱威武自打有记忆开始,便跟着师父走南闯北悬壶济世,师父是一个游医,看病救人时无论病情有多严重也从来不避着她。
师父不仅教她医术,也教她武艺,最初以为师父是想让她强身健体,后来是觉得师父早就有把她一个人丢下的打算,所以尽早让她有独立生存保护自已的能力。
再后来她承得师父一半真传之后,师父果真把她扔在小城中,独自云游去了,三年五载都没见师父回来过一次,所以朱威武没有什么亲近的人。
“张婶我恰好略微会些医术,要是您信得过我,我去给张叔瞧瞧。”
张婶听到后,并没有露出丝毫欣喜的表情,反倒是十分局促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解释说现在没办法支付诊金,只能以后慢慢还,家里也穷的快要揭不开锅,没什么值钱东西可以当了。
“那正好,我师父的医馆也没什么人来看病,药材放着也是放着,不用白不用,救人要紧。”朱威武说。
张婶一听要给朱威武跪下,朱威武钳住她双臂了,让她跪不下去。
张婶十分着急,拉着朱威武的手就要往家里带。
朱威武立在原地没有动弹,说道:“张婶婆您别急,待我先将这梯子收回去,再拿上我的药箱,不急于这一时。”
张婶只得点点头,绞着双手站在门口看着将梯子搬进铺子里的朱威武,生怕一个眨眼就把人看丢了。
朱威武也没耽搁,放了梯子进柴房又拿上药箱,临走时将大门仔细关上。她抬头望了眼擦得一尘不染的牌匾,上面四个字十分清楚。
威武医馆。
这一点儿也不像医馆的名字,朱威武想,她叹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师父的身影。
一段时间过去,张叔张婶俩人成了朱威武除了师父以外最亲近的人,她好像从他们身上产生了家的感觉。
后来,等到张叔好点儿,没整日哀叫了,张婶终于是腾出了点时间到街上去卖菜,朱威武也时常帮忙干些轻活做饭烧水什么的,她不想让张婶一个人扛着家里生计回家还要忙这些琐事。
去年的年朱威武是在张叔家里过的,这也是她第一次带着师父的画像出门吃团圆饭。
两口子高兴得很,待朱威武如亲生闺女一般。
“威武啊,今儿个也晚了,就别回去另起灶火了,留下来吃饭吧,你张叔可念叨你好多回了。”张婶手脚利索地坐在门口择菜,频频抬头看朱威武。
“好啊。”朱威武没有推拒。
“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贺於菟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
日头已经来到了正午,院子里很晒,他害怕离茹承闫太远,直接将药炉搬到茹承闫房间门口守着。
他按照朱威武的吩咐下了四碗清水下了药材,中火焖煮,不一会儿小院子里药香四溢。
直到午后,药炉里的水都煮干了,朱威武还没回来。贺於菟再次往里加了两碗水。
朱威武想起贺於菟还在等她的药引时,她才出张婶的门。“坏了。”朱威武一拍脑袋,背着药箱快步往医馆赶。
午后的街道行人很少,大多都躲在家里纳凉,现在还没到农忙的时候,城里的人也不会选择最晒的时候出门。
朱威武站在医馆的大门外,每次她回到医馆,都得在大门前习惯性地顿一顿,仔细看门上有没有新增的凹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