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身离去。
崔继邈紧紧攥着那副画轴,脸上神色晦暗难明。
良久,一名侍从悄然走上前来,行礼道:“左仆射,陵王请您过去叙话,事关……思安长公主。”
思安长公主几个字说的意味深长。
崔继邈默然片刻,将画轴收起,随着到了一处空寂的侧殿。
陵王端坐上首,挥手屏退侍从,看向他道:“左仆射请坐。”
“不知王爷有何话说?”崔继邈站着,一动不动。
陵王轻轻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听闻前几日的时候,沈晏设伏诱杀了一名想要刺杀思安长公主的死士,这些年,本王同你们或明或暗总也较量过不少,对你崔家的死士并不陌生,你这做舅舅的,究竟为了什么,要下如此狠手?”
他仿佛是在问话,却又不要人回答,继续说道,“本王初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思安长公主流落民间多年,唯一有所牵扯的便是沈晏,可你与沈晏向来无仇无怨,朝堂之上也从无分歧,必然不是因为他的缘故,不是别人,那只能是长公主自身了,长公主有什么?就一个身份而已,那么,是身份有问题?难道不是皇家血脉?可她虽长得更像太后,还是有我们盛家人的影子……不对!与其说她有盛家人的影子,倒不如说是有咱们的好皇上,盛崤的影子。”
陵王说到这里,突然站了起来,双目迸发出异样兴奋的光彩,“本王这就想起来了,当年攻取冀州的时候,盛崤遭了埋伏,重伤失踪了一段时间,可巧,本王一打听,原来咱们这位太后娘娘从前在冀州崔家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安于闺中的女子,常常扮做男子,隐了名姓,在外搭棚建屋,布施赠药什么的……
更巧的是,父皇与崔家联姻,迎娶崔家女做继室的那天,盛崤不知为了什么,踪影全无,等到第二天回来,见了继母之后,那叫一个失魂落魄,后来外出征战,足有快一年没有回来,然而就在思安长公主出生不久,他却风尘仆仆的从战场上赶了回来,再没多久,长公主就失踪了……不,不是长公主,该说是公主才对,好一个公主,真是天助我也!”
说毕,哈哈大笑起来。
“王爷怕不是得了失心疯,如此辱及圣上,先帝,以及太后娘娘,实乃大逆不道。”崔继邈面色有些发白,可神情仍旧镇静。
“本王大逆不道?”陵王冷笑,“大逆不道的是盛崤,和你们崔家。”
正说到此处,外面忽然传来阵阵嘈杂的惊恐混乱之声,紧接着便是刀枪剑戟相撞的砍杀声。
崔继邈心中一凛,急匆匆就要出去查看。
陵王拦住他,气定神闲道:“慌什么,待事情平息了,自会有人找过来,到时候一看,你左仆射竟同本王在一处,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崔继邈盯住他:“你要谋反?”
陵王微微颔首:“不错,你们不就等着这一天嘛。”
“你在陛下和沈晏眼皮子底下叛乱,那是找死。”崔继邈冷声道。
“不错不错,确实是找死。”陵王连连的点头,丝毫不惧,竟还笑着道,“这场乱子估摸着很快就能平息,咱们沈大将军马上就要来了。”
崔继邈一时之间看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不作声。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外面的声息渐渐平复下来,可忽然的,又是一声惊呼:“太后娘娘和思安长公主不见了!”
崔继邈面色陡变,指着陵王道:“是你!你……”
刹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陵王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所谓叛乱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此番真正的目的是劫走太后和公主,以此要挟自己,沈晏,乃至陛下……
殿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沈晏手执长剑立于门外,面若冰霜。
“沈大将军这是来找太后娘娘和思安长公主吗?”陵王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惜你来晚了,也找错地方了,这个时候她们大概已经出宫了。”
“是么?”沈晏冷冷勾唇,“陆望明,你来告诉他,太后娘娘和长公主现今身在何处。”
“是。”陆望明自门侧一脚跨出,嘿嘿笑着道,“不好意思王爷,小的遵沈大将军命,已经把太后和长公主安全送至咸池殿了。”
陵王脸色大变,急忙拔剑而出,正要张口说话,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随即一剑封喉,他一个字都未说出,便倒地而亡。
沈晏收剑入鞘,看了崔继邈一眼:“左仆射还好?”
“好……好……”崔继邈怔然望着陵王的尸首,喃喃答道。
“既然还好,就随我去见陛下罢,陵王余党尚未剿清。”沈晏边说,边转身往殿外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忽闻剑刃破衣刺肤之声,猛然转回头去,不禁大惊:“左仆射!”
崔继邈手中握着陵王那柄剑,剑身已穿腹而过,血染满襟。
沈晏快步上前,将人扶坐在地,朝外喊道:“快请御医!”
崔继邈轻轻摇了摇头:“陵王反叛之时,我不见踪影,陵王伏诛之时,我却在其身侧,如何能够说的清?唯有以死明志…”
沈晏心知他并非为此,沉声道:“陛下乃仁君,你何必如此……”
“我当然知、知道,陛下是仁君。”崔继邈截断他的话,“然世事无常……陛下当明白我是为何而死,只望我这一条命,能够护持崔家一二……”
说到这里,他紧紧握住沈晏的手,低声道,“待此次事了,你、你就去向陛下请旨,镇守西北边疆,带、带着洛微回灵州去,此生再也不要带她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