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有一个人……
眼看着这不可一世的六壬谷谷主突然像是疯魔了一般从众人面前消失,壬岚看了看父亲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还倒在地上的壬一,终究是将想要追上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而在这时,一直忙着和沧海岛弟子一起救人的壬袖终于赶了过来,她的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壬一身上,忍不住捂着嘴惊叫了一声,然后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有那两个少年人在此,壬一怎么也不至于再有危险。壬北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忽而在容和和耳边轻轻说了句,“还请姑娘帮我一个忙。”
他想让容和和偷偷将他带离这里。
容和和虽不明白他此举的用意,但这并不是一个很难的事情,她睇了一眼那两个还在忙着给壬一治伤的少年人,扶着壬北后退了一步,两人就此消失在这片旷野上。
而她并未将他带到别处,反倒将人带到了自己师父面前。
凤麟洲的残局已经收拾得差不多,金枝夫人正站在自己那个小屋边怔怔看着这片天地,一扭头看到徒儿带了个男人回来,本能地皱起了眉,再看清那男人是谁的时候,眉头却稍稍舒展了些。
只是在强硬地将人按在床上治伤时,金枝夫人的神情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她看了看那想要婉拒这个好意的壬北,再睇了一眼自己的徒儿,终是忍不住开口,“原本就想让你们凑成一对,谁承想,最后却因为这个破事走到一起了。”
此话一出,容和和与壬北的脸上多少都有些不自然。
容和和是没想到自己师父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想起这种事,壬北却是觉得歉疚,虽然那说他与容和和相配的传言不是他自己传的,但终究是让这姑娘觉得不自在了。
唯独金枝夫人不但不觉得这事尴尬,还要继续说下去,“若是当年你们两个走到一起便好了,没有那奚夷简,能省去多少麻烦,他与他娘简直一模一样,都是祸害……”
话说到这里,难免又将容和和的思绪勾回到奚姬的身上。她在师父身边坐下,第一次主动问起了与自己无关的那些陈年往事,“师父,你也认识奚……奚姬?”
“她?想不认识都难。”收回给壬北处置伤口的手,金枝夫人的目光透过窗子若有所思地投向了远方,“都是孽缘。”
说罢,又在床上那个年轻人身上拍了一下,“她在你们六壬谷做了什么,讲讲吧。”
壬北疼得咧了下嘴,抬眼看去的时候,见容和和一脸的困惑,再加上事已至此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便也只能开了口,“传说中的奚姬,其实是两个人。”
众人所说的奚姬,其实是壬羽,也就是奚十六羽的孪生姐姐奚十六音。只是比起柔弱心善的妹妹,奚十六音这个名声在外的奚姬生来就是浪荡不羁的性子。她胆大妄为,甚至没有半点顾忌。在壬羽负气离开六壬谷时,只因为有趣,便冒充了妹妹陪在了壬悔身边。逗弄妹夫逗弄腻了,眼看就要被拆穿时,扭头便以壬羽的身份偶遇了蓬丘的弟子嵇和煦。
奚十六音这一生撩拨过太多的男人,但要说真心,恐怕也只对嵇和煦一人动过真心。她太喜爱那个博雅清冷的翩翩公子,哪怕对方身为名门弟子受门规束缚,她这个妖物也固执地站在他身边和他的师门对抗。可是这场抗争,嵇和煦却输了。
接下来的事,金枝夫人再清楚不过,“那妖女负气离开蓬丘,扭头就去了昆仑,撞见了东明君……”
她待东明君有几分真心,谁也不知道,但她确实是与东明君生下了一个孩子,而且瞒下了这件事。那之后,她未理会这个儿子,反倒又憋着一口气回到了蓬丘,誓要逼嵇和煦与师门决裂,却被当时的蓬丘掌门设下诛妖阵,“惨死”其中。
“这些男人早就该料到,以那妖女的性子,怎会让自己落泪下风,她装死装了这么久,让数不清的人为她寻什么反魂树,自己却光明正大地躲在蓬丘,就在那嵇和煦的眼皮底下生活,看所有人被她哄得团团转,真是不知廉耻。”说起这事时,金枝夫人狠狠捶了下床板,有些咬牙切齿。接着,又恨恨道,“奚夷简半点不像他父亲,和他那个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师父……”容和和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可这却换来了金枝夫人的怒目而视,“现在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世了,还妄想与他再续前缘吗?”
容和和终是无言以对。其实她很想说,自从当年东海边遥遥一眼离别之后,她就从未期盼过所谓的再续前缘,这多年的茫然怅惘,这一路的心照不宣,其实都是她最后的一次任性,她想为自己求一个真正的结局,求一个让自己彻底放下的答案。
可在她想解释的时候,却听到师父又开了口。
“你以为你与他之间为何没有孩子?他又为何在聚窟州一躲就是三百年?”金枝夫人声声逼人,“他自己本就不该存在于世间,如何还能孕育子嗣?在这海内十洲肆意妄为了那么久的人,在你身边都待不住,却在聚窟州一躲便是百年,不就是因为撑不下去了……”
话音未落,容和和却大惊失色,飞快地夺门而出。
你不恨他?
曾经有很多人问过奚欢喜,你到底恨不恨奚夷简?
直到今日,容和和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幕幕在眼前飞快地闪过,萦绕在心头的却是她自己的那句,“我始终希望你过得好,可是我做不到。”
所以她做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