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尴尬的沉默过后,掌心里多了一丝凉意,姑娘那双软若无骨的手终于搭在了他的手上。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过了,刹那间许多往事又再次在心头闪过,但是最终却被突然的一道惊雷打破了绮思。
闲着的那只手掌心向上摊了摊,接到了两三点雨滴。
还真是下雨了。
万妖窟不比别的地方,像是听儿这样的姑娘,便最喜欢在细雨中撒着欢散步。但今日的雨势有些大,大家都聚在了最空荡的那间屋子里,好酒摆了一桌子。
风院坐在窗边,远远望见他们几个回来,不由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但却还是笑着站起身推开了门,“就算是我们几个吵了一些,外面雨那么大,还是留在屋子里喝点酒吧。”
在万妖窟这些人里,单数风院的人脉最广。现在摆在地上的这些酒也是他从那些当神仙的好兄弟手里拿回来的,真真的仙酿。奚夷简不是贪杯之人,却也抵抗不住这美酒的诱惑,干脆地坐了下来,并没有推却。
他们几个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人,甚至在外人看来,就连这屋子也建得有些“不伦不类”,除了散落在地上的几个矮几,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数不清的软枕让人席地而坐,亦或是干脆歪在谁的身上,个个都是懒散模样。
奚夷简进门便坐在了风院身边,随手拿了个白玉雕成的杯子,倒了半杯酒递给容和和,后者没有推开他的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是冰凉的,但喝下肚的瞬间就有一股暖意流淌在四肢百骸,整个身子都跟着舒畅了一些。
若不是身边多了这个姑娘,恍惚间,奚夷简倒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曾经在此地居住的那些日子,往事一幕幕地闪过脑海,还未等他忍不住笑上一声,听儿已经开了口,“大哥,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
“是啊!”有人开了头,自然很快就有人接了一句,“就算有什么人来寻仇,咱们又不怕他们。”
他们万妖窟虽然从不喜欢去外面惹是生非,可遍寻这海内十洲,也无人能叫他们生出一丁点畏惧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敢来此寻衅,他们便叫他有去无回。
奚夷简自然也清楚这一点,甚至可以说,最初便是他振奋了这炎洲的士气,是他的不可一世越来越纵容这万妖窟上下的大妖小妖们。当然,他也相信这些兄弟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在此处安稳度日。
但他做不到,“我还有许多事没有了结。”
“是沧海岛的事吗?”边梦还是沉不住气。
奚夷简连眼皮都没抬,拎起地上的一坛酒一饮而尽。只是当他将手探向第二坛的时候,却被身侧的风院按住了手臂,“你知道了。”
平淡的语气说出的是已经非常笃定的事实。
在旁人尚未摸清头脑的时候,奚夷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心里都明白这句话是在说什么。
从前风院便是与他最亲近的人,甚至在第一次登上沧海岛时,也是风院陪着他去的,两人并非亲人却胜似亲人,只要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听儿是第二个回过神的,眼睛瞪得溜圆,“小白告诉你宁不还的事了?”
眨眼间,那无辜的少年人便被或恼怒或诧异的眼神包围了,吓得他不由垂下了头。
奚夷简却不置可否,只将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投向了身侧的容和和,然后飞快地收了回来。
听儿没有留意到他这个眼神,还有些愤愤不平,“知道了又如何,哥哥,你怎么不想想宁不还都是怎样待你的。你不找他报仇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何必再理会他。”
这话里话外都牵扯到了外人不曾知晓的那段往事,但稍稍聪明一些的人都能听得出奚夷简没有找宁不还报仇的打算。
若是让那些一无所知的外人来看,定会觉得这事离奇得有些不可思议。
而边梦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的出身能走到今日,全是托了你的福,哪怕他对你有过那所谓的恩情,你护着他这么多年,也该还清了。”
“欺师灭祖这种事哪是一时冲动便能做出来的,一定是早有预谋。”听儿在旁边跟着点头。
或许是因为宁不还最开始那难堪的出身,也或许是因为这些年奚夷简对他的庇佑,导致了万妖窟上下提起这个人时,眼里始终带着偏见。
一阵说不明的疲惫感袭来,奚夷简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半倚在墙边,打断了兄弟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话,“我说过,不要再提他出身何处。”
哪怕宁不还背叛了他,他也不想听到别人再提那年轻人曾经的难堪与绝望。
但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容和和却不解地抬起了头,“方丈洲……是个什么地方?”
据她所知,宁不还在跟了奚夷简之前,是出身方丈洲的,方丈洲身为五大仙岛之一,在东海的中心,群仙不欲升天者,皆往来此洲。
方丈山上更有金玉琉璃宫,为三天司命之所治。还有九源丈人为宫主,统领天下水神及龙蛇巨鲸阴精水兽之辈。
这样一个地方,她从前也只是在书中见过,不知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会让这些人如此评价。
而不等奚夷简开口,边梦已经抢到机会先回答了,“方丈洲?方丈洲倒是个好地方,但是再好的地方,也难免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方丈山上金玉琉璃宫瞧着光鲜,只有去过的人才知道,那地方……呵……说是温柔乡,都抬举它了。”
说着,旁边立刻有人补上一句,“方丈洲那条蛇精,与三天司命、九源丈人的交情都好得很,胡作非为也无人理会,那琉璃宫里养了多少美人,过得是怎样淫乱的日子,怕是只要出身那里的人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