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短短的路程中,三人交换了一下彼此所知的事情,也算是把那瀛洲之主的生平过往拼个七七八八。
那人名为逢瑄,至于此名是真是假,无人得知。奚夷简曾偶然见过对方一次,仔细回忆一番,还能想起那人的模样。据他说,对方相貌寻常,个子矮小。当年混迹在瀛洲的时候,并不是凭蛮力获得了众人的拥戴,而是靠着精明的脑子。但这样一个无心修行迷恋俗物的人,却至今也未曾婚配,无论男女,都不喜近身。世上便有传说,说他恐怕把自己也当做一个值钱的物件,待价而沽。
“总之,就是个疯子。”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奚夷简看向前方的眼神却渐渐变得警惕了起来。
说是无所畏惧不可一世,却少有人知道他对事十分谨慎。
再次踏入六壬谷镇守的地方,身为出身六壬谷的弟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事的凶险,可是这凶险还不足以将他挡在外面罢了。
而在踏上这瀛洲大地之后,嵇和煦与容和和也不难察觉到此地的戒备森严,虽未设下什么机关屏障,巡逻的守卫们却遍地皆是,无论从任何一个方向,任何一个偏僻的地方踏上这片土地,都会被逢瑄的下属拦住盘问。
他们三人走上岸时,几乎是在下一瞬,也看到了一队守卫迅速地向这边赶来。但在瞥见那守卫们的打扮时,奚夷简的脸色倏地变了,“不对。”
“什么不对。”能让这人变了脸色的事不多,嵇和煦也知道对方不是随口说笑的人,几乎是立刻警惕了起来。
而奚夷简甚至来不及解释,便拉着身边的姑娘招呼他一起向后退去,待到将要退出瀛洲地界时才说道,“逢瑄那人极爱护自己的钱财。在他眼中,下属也是另一种财富,从来不肯让自己的人顶在阵前,一向都是雇佣六壬谷的护卫们驻守在海边,拿他们当机关人墙用,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也是六壬谷的人先遭殃。”
剩下的话已经不必说了,因为三人都看得清楚,那些守卫之中并没有六壬谷的人。
就算他们乔装打扮了,容和和也察觉得出来。而事实是,方圆一里之内,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六壬谷的弟子。
难道是逢瑄最近改变了心意不再用外人给自己当第一道“城墙”了吗?不,不会的。只能是六壬谷的缘故。
可是最近几年都没有逢瑄与六壬谷闹翻的传闻,就算是有,以逢瑄的性子,也一定是为自己找好了后路才会这样做。
如今这个形势,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六壬谷临时起意,撤走了人手。
瀛洲与六壬谷已经联手多少年了,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致使他们这样做?
仔细一想,奚夷简都觉得自己真是个不小的祸害,笑着摇了摇头,抓紧了身边姑娘的衣袖,想着无论如何先离开这里才是。
但就在几人将要撤出这瀛洲大地的瞬间,一个淡淡的声音也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奚夷简。”
以奚夷简这样的性子,逃命的时候任是谁来唤他,都不会换来他停下脚步。可是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刹那,就连容和和都感觉到身边的人身子一僵。
紧接着,奚夷简竟然回过了身,看向那个声音的主人,沉默了须臾后,也笑着回了一句,“真是太久不见了,可曾想我?谷主。”
余下两人也扭过头,目光投向了那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那是个身着梼杌黑衣的男子,俊秀儒雅,身形挺拔,虽然神色淡然,眼底无波无澜,但自有那博雅清冷的风姿,好像历尽了风雨看遍了风云天地后的从容,哪怕是与奚夷简这样面容昳丽极其耀眼的人站在一处,也不会落了下风,甚至压过一头。
这样一个人,遍寻海内十洲也难寻,再加上奚夷简那一句“谷主”,不难让人猜到他的身份。
六壬谷谷主,壬悔。
多年之后重逢旧主,而且是自己出身之地的主人,哪怕是奚夷简,也不会再像面对其他人那样无动于衷。
他看了看四周,再看看眼前人,笑意更深,“多年未见,到底是谷主纵着我啊,不让其他人追着我,甚至让这瀛洲的守卫都暂时退下了。”
而那六壬谷谷主只是淡淡瞥他一眼,“你不就是仗着我对你的百般纵容,才走到了今日。”
“那还要多谢谷主您纵容我到今天了,还专程从凤麟洲跑来见我,若叫我说,您还是别盯着我了,有这工夫不如回去管管您儿子,壬岚他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单长个子不长心眼?”似是感慨地叹了一声气,哪怕是在眼前这个人面前,奚夷简也没改一改他的口无遮拦。
但紧接着,他便听到对方说了一句,“正因为我想管教儿子,才专程来见你不是吗?”
那时候壬羽尚在蓬丘与我一起
不知沉默了多久,久到容和和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奚夷简才终于开了口。
“您是六壬谷谷主,也算我半个师父,确实比我辈分要大,但是占便宜也不能占爹和儿子的关系吧。我,受不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笑,甚至没有露出什么讽刺调侃的神情来,嘴角不自觉地下沉,极轻地眨了一下眼。
夫妻多年,容和和自然清楚他每一次连笑都不想再笑的时候,便是真心厌烦正在说的一切。
就连说笑,他都不想提这个事情。
但面对这样的抵触,壬悔却很是淡然,认真看了看他,没有一丝说笑之意,“你出生至今发生的一切,我都很清楚,不会浪费口舌与你说笑。虽然过去那些年都未曾提起,但你自己也该明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纵容自己的弟子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