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面上没有半点表情:“你说的事太过惊骇,我做不了决定。也不会轻易承诺你什么,我要回家与我的父亲商量,再做定夺。”
在她准备转身的那一刻,忽然拉住了居斯彦的衣角,眼里有几分别样的意味,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在我的父亲答应之前,我不会再见你,长老大人就在驿馆安心待着吧。陵阳与雅克苏风光不同,得闲也可多出来看看,几日后还有庆国的灯会,错过了可惜。”
“你同他之间,相互很信任么?”“人挺好看,瞧着顺眼”
顾衍誉知道,这件事其实在她说与顾禹柏之前,就会有人原原本本向她老爹转述一遍,因为她背离了顾禹柏不准接触使臣的要求。但她还是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了一次,连居斯彦提到吴三思这样的细节也没含混过去,但未能在顾禹柏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顾禹柏问:“你为什么觉得他可信?”
顾衍誉:“无所谓可不可信。若有人拿着物证检举了顾家,那他说的就没错。”
顾禹柏:“可誉儿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跟别人合作做戏?你同他之间,相互很信任么?”
顾衍誉选择了最混蛋的一种说法,她笑了一声,后又收住:“人挺好看的,瞧着顺眼。”
她说:“他的来意真假不重要,但哥哥赠还刀鞘是真,这事如果被拿出来做文章,总不会简单了结。居斯彦说的不无道理。如果不放心,喂点毒便是,他若真有自己说的那么深明大义,只为议和顺利进行,当然会为了争取顾家的合作自愿饮毒。”
顾禹柏若有所思:“誉儿,是会分辨男子好看与否的年纪了。”
“好看的谁不喜欢,但干净的难得,”她说,“在陵阳见过不少得了脏病的贵人,想起来还是有点吃不下饭。”
顾禹柏露出一个笑意,像听到什么招笑的孩子话:“真遇到喜欢的你就自己玩着吧,玩腻了处理得小心一点,别往外传出什么不该传的就是。”
“好呀。”顾衍誉心想,可是你自己会为亡故的顾怀璧片叶不沾,一心只念她一个人。但教我的都是些什么。
她接着问:“那我该如何答复这位长老呢?”
顾禹柏:“不着急。先等等看,刀鞘是谁拿走的。”
这个答案来得很快,对方显然也没想藏。
瑞王带着东西进了宫,下朝之后面见了皇上。
皇上很快单独召见了顾家父子,把刀鞘呈在顾衍铭面前。顾衍铭当场没有半分否认,坦荡承认了跟赫连城的那点往来,还要为赫连城讨回那把刀鞘。据说皇帝脸色不大好,打发顾衍铭回来了,但刀鞘没给他。
顾家父子回到府中,两人神情看来都不大愉快,问了才知道是顾禹柏告诉长子他不该当着圣上的面要回那把刀鞘,但顾衍铭觉得自己没错。
他提起这事依然忿忿不平,他并不知道暗中发生了什么,只觉这一切来得荒谬:“赫连他们不是战争的发起者,而是结束战争的人。此番为议和而来,却被人这样构陷,怎能不心寒?若皇上觉得此事是真,要就此彻查,把那刀鞘当作物证,那我这个干系最大的人应该被收监关押。若皇上也把这看作无稽之谈,又怎么能扣住别人亡母所制的刀鞘?还是用这样不光明的手段得来。”
顾太尉出声:“在考虑他们之前,你该想想你自己。与赫连城的往来合适么?”
顾衍铭被他一斥责,稍微平复了一下正在气头上的心:“可是爹,我同圣上说得清清楚楚,修复刀鞘赠回他是真,但那是停战之后的事。赫连并不想打仗,若他残暴好战,想借同袍的尸骸积累自己在军中的名望,我们双方的损失岂止于今日这些?再者,我同赫连即便相互欣赏,就能等同于里通外国么?漠北之战我们得胜,雅克苏来使称臣,于国家利益无损,到底为什么这样一点小事会被抓住大做文章?”
顾禹柏不耐:“不必问别人为什么大做文章,把柄是你自己留下的。”
“可是父亲,”他就那样看着顾禹柏,直勾勾的,比之方才的愤怒,似乎困惑和伤心更多,“难道我在漠北的这些年,我亲眼看着离开的那些人,我亲手收敛的同胞骸骨……这一切,难道都……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打下来的,是一场被捏造的战争吗?”
顾禹柏无动于衷。
顾衍铭直摇头:“若我们自己就能决定继续战争还是结束战争,漠北早就没有了战事!”
顾衍誉按住了他的肩膀,慢吞吞地开口,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哥哥不用动气,实在是此事中,顾家的位置尴尬。这么多年战争的投入和将士死伤,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中间到底谁得了好处不是很明显么?”
顾衍铭看着她,眼中写满悲愤,顾禹柏神色晦暗不明。
顾衍铭几乎是负气了:“若圣上真的疑心至此,那该将我囚禁起来,何必只召我去问些不疼不痒的话!”
“兹事体大,皇上不会大张旗鼓地调查,那会使得军心动摇。若太尉之子的军功都是勾连外族得来的,那庆国的国防岂不如同笑话?即便对手有铁证如山,这样的事会不会被公诸天下都不好说,可能只落个秘密处决,”顾衍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哥哥生气委屈正常,叫人看见这份委屈也很对,只是心里不要太为此挂怀,以免伤身。这只是个开始,必定还有后招,还要打起精神。”
顾衍铭也随着她和缓的语气慢慢平静下来,问她:“誉儿,你是说……他们还会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