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艾好心提醒该休息,明日还约了去聚贤阁跟公子哥儿们聚会。顾衍誉将书盖在脸上,无声无息躺了一会儿,想装作自己死了。
嘉艾过来收走她盖在脸上的书,顾衍誉动也没动。嘉艾小声:“睡吧,主子。”顾衍誉应了一声,拱进被窝里,腹内凉飕飕刮过冷风。估计没有第二个“男人”需要经历这种事,顾衍誉心说我可真是见多识广。
她的手拢进袖子里,好似畏寒得很
顾衍誉打起床就觉得浑身像被打散,她正在经历万箭穿腹之苦。迷迷瞪瞪爬起来,任由嘉艾给自己穿戴整齐。嘉艾才给她收拾好,顾衍誉身子一歪倒下去,被嘉艾手快扶住。嘉艾慌乱不已:“怎么了?不去了吧,我去找杜衡大夫。”
顾衍誉睁开眼,咧嘴冲她一笑,半晌,才像刚长好一身骨头那样直起身来:“逗你的,走吧。”
嘉艾眼里满是忧虑,可这显然改变不了顾衍誉的决定。她出了门又是一贯的风流纨绔相,去赴跟那些公子哥的聚会。
陵阳的大户之间少不了走动,每旬约莫都有几个这样的聚会,花样繁多,清高一点的玩法有赏花赏月对酒吟诗,也有赏美人赏稀罕玩意儿的局。但太污糟的顾衍誉不去,除去志趣这种东西,顾衍誉和顾禹柏亦有其他共识,人要是玩得太烂,最后会把自己也玩烂了,那种人没有花时间结交的价值,真用得上的时候想收买也极容易。反倒是那些世家里成长起来的人,眼高于顶,拿着一股劲儿,把“圈内”和“圈外”分得很清,不轻易对生人示好。
世家就是在这样的过程里面巩固起来,逐渐织成一张网,竖起一面墙,成为别人不能靠近的一个小圈子,他们共同维护起一个生态,再在这样的小圈子里相互厮杀。
聚会上做不了大事,看起来都是玩乐,真正的交易发生在私底下,不过“到场”就是一种存在。
也时有年轻的官员作陪,陵阳是天子脚下,多大的官都不算大,到底要靠世家提携以后的路才好走。有些眼亮会来事的年轻官员也热衷于参与这种聚会,以求搭上几个靠得住的世家子,图个前途通达。
顾衍誉今次自觉身体状况不妙,有意磨蹭一会儿,就想点个卯,最好能迟到早退。临阵脱逃行不通,今天攒局的是林阁老的亲孙林建茗,虽说阁老已卸任,余荫犹在,林建茗本人一根筋又惯会纠缠,若临时告假,保不准他能上门把人从被窝里掏出来问清个好赖。
顾衍誉到聚贤阁的时候,发现戴珺和严柯都已经在了。
戴珺穿了一身亮眼的天青色,顾衍誉忽然意识到这颜色跟她哥上次给自己选的没差多少。她先前还小人之心地揣测是不是成衣坊的人糊弄她哥,说什么时兴的样式,这么打眼的颜色谁穿能好看。结果玉珩公子很能压得住衣裳,再亮的颜色都成了陪衬,使他那份仙气飘飘里还带了点脆生生的水嫩,顾衍誉不自觉多看了两眼,而后很为这两眼心虚。
说来也有趣,戴文嵩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学究,谁见了都愁,这儿子倒是去粗取精地秉承了一身书卷气,不见一点刻板模样,潇洒俊逸像个谪仙。许是察觉到有人打量,戴珺目光落过来,朝她微微一点头,如同一尊活过来的玉像。
其他人也跟着问顾三公子好,因她姓顾,即便顾三自己毫无建树,是个惹人笑话的纨绔,也还是陵阳城里普通人要巴结的对象。
唯独严柯只是瞥了一眼,眼神便飘到别处去了,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别扭。
顾衍誉心明眼亮,往日他们三个走得最近,眼下必是严沐递话的事情惹了严柯不快。她料定严家不会对严沐怎么着,也不会再有其他小动作,严沐受点委屈难免,只能往后有机会找补。至于严柯……
严柯这神情落在她眼里,顾衍誉心中些许复杂,她有意装傻,也不上赶着触他霉头,贴着戴珺旁边坐下了,其他的暂且搁到脑后。戴珺目光在二人之间不动声色来回一趟,手里悠悠转着扇子。
林建茗提议要玩射覆,其他的公子哥也都兴致颇好地应和。严柯这时开了口:“那可要先议好彩头。”他一说,其他人纷纷来劲,这一堆小脑袋瓜兴致勃勃凑一起,最后凑出个馊主意——猜不中的罚冷酒三杯,猜中就罚出题人。
顾衍誉一听罚酒,脑中嗡嗡作响。什么趣味这都是,既不新鲜也不友善,若不巧赶上三杯冷酒下肚,穿腹而来的万箭都要变成冷箭,她得当场疼得现原形。
她也有些急,便说:“光喝酒有什么意思,若是醉了便没得玩了。罚点旁的逗个乐子,罚些银钱也是好的嘛。”林建茗正要回应她,严柯却要笑不笑开口,是冲着她来的:“冷酒三杯怎么不乐,谁输了还喝不得么?”
严柯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没了声响,这到底是别扭还是敌意不好说,但他们两人之间别上劲,无论真假,没人敢偏帮。
戴珺打量的目光落在顾衍誉身上,又准确而轻巧地收回,无人捕捉到。能说上话的,戴珺和林建茗都没开言,其他人更不会这时候当出头鸟,一个好好的宴席硬生生弄出几分让人尴尬的安静来。
再僵持下去就显得异怪了,顾衍誉总觉着是自己亏欠严柯在先,无所谓让他一次,于是笑着息事宁人:“怎么还认真了,罚酒便罚酒罢。”毕竟,射覆也算她长处,未必见得会输。
林建茗见事有缓和,立刻笑眯眯地说:“行,那就这么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