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间秦淮序像是谁也看不见,一双眼睛死死穿过人群盯着秦澈,直到其中的愤怒变成不甘,再变成妥协,他像是一只被人掐住命脉的老狗,颓然失去力气:“我认,我都认……”
秦正玲不可思议道:“爸爸,您要认什么,您什么都不知道啊!”
“够了!”秦淮序发出一声爆喝,用光了所有力气,再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秦澈时愈发羸弱而不堪一击:“你,说话算话。”
秦澈双手插在衣兜里,仿佛事不关己的路人,默然注视着这一切:“可以。”
秦淮序挣开几个儿女的搀扶,颤巍着捋顺衣领,对那几个警察道:“我还有事情要交代。”
秦澈对他要交代什么反而没了兴趣,掠过那些或讶异或恐惧的视线,推开门径直离开了。
秦淮序临开庭前翻供,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他交代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包括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连几个儿女都不曾听说过。
秦淮序一直知道私生子的存在。原本他并不看好那个家世清贫的女人,秦正业喜欢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等他长些岁数,稳定下来,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闺秀联姻。
谁都没想到事故发生得那么突然。秦正业消失后,秦淮序费了点功夫才找到那个叫方隐成的孩子。当年那个女人已经得病死了,孩子被当地福利院收养,秦淮序将他接到美国,那里还有些秦正业的旧部,把孩子拉扯到大。
他本来是没想这么快就让方隐成暴露的,但方隐成漂泊海外多年,早被磨没了耐心,一意孤行回了国,还想方设法以应届生的身份加入了弘泰……
开庭时方隐成早没了先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他瘦了很多,下巴上满是胡茬,架着那副精致的金丝眼镜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秦澈就坐在他几米之外的原告席上,除了简短回答法官的问话外,一直保持着沉默。
早春的天气,他穿了一件烟灰色毛衣,同色系直筒裤,没抓头发没做打理,整个人过分朴素地站在那里,显得势单力薄。
方隐成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愈发瘦削的下颌,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三个字:未亡人。
他不知道秦澈用什么办法让老爷子就范,供认了事情原委,但祖孙俩策划绑架,妄图谋杀是真,就算没判死刑,估计一辈子都很难再出来了。
方隐成早已经认命,他现在一无所有,在哪里度过后半生都是一样的。
庭审结束得比想象中还要快一些,判决下来时秦澈几乎虚脱,虚弱得有些站不住。周骏第一时间从陪审席上冲了下去,给人喂了点温水,用大衣裹上,轻声问他要不要回公馆。
秦澈点头,却并不是要回去休息,回公馆抱上孩子之后,他直接回了趟秦家老宅。
老宅愁云惨淡,老爷子一把岁数被抓进去坐牢,罪名还是谋害亲孙,放在哪个家族都是祸事一桩。几个长辈也散庭回来,各自回了自己院子。
大客厅里只有王芹还在招呼,没事人一样让管家端来几份茶点,小沐华头一次回来,圆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倒是不哭不闹,摆着脑袋四处打量,一副聪明劲儿。
“哎呦,大孙女。”王芹把孩子接过来抱着,指挥秦正昌去拿拨浪鼓。
秦正昌也两天也沧桑了许多,只是他向来窝囊,对实权反而没那么在意,鼻眼间那点和秦靖川的相似,也被天壤之别的气质盖了过去。
直到现在秦澈依旧很难相信,秦靖川的父亲竟然是这样一副尊容。
他没怎么吃东西,只是喝了点茶水,对管家吩咐道:“把大家都叫出来吧。”
秦乔生赶紧领命去办,王芹在旁边默默觑着,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间,这个不起眼的孩子已经在秦家占据了很大的分量。
不管其他人愿不愿意捧场,都改不了秦澈作为话事人的身份,所有人齐聚大客厅,表面神色各异,暗地窃窃私语。
秦澈也不拖磨,简单直接交代道:“现在董事长没回来,股权我不会认,只是作为代理总裁代管公司,大家尽可放心。”
一时间,大客厅鸦雀无声,半晌后,倒是王芹说了句:“我年纪大了,一些事做着也吃力,年轻人有本事便让年轻人来管吧。”
她算是想开了,儿子不受管,养了个小侄也有本事,在秦家汲汲营营大半辈子,混到了什么好啊,还不如趁早退休抱着孙女享清闲去。
周围人神色各异,秦澈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
他向来都是遇事儿往后缩的那个,此刻被推到人前,也是迫不得已——秦靖川既然把这份责任丢下来了,甭管日后怎么算账,现在都得接着。
夜里,秦澈回到公馆,洗漱之后把自己丢到床上,这才感觉到彻骨疲惫。那种累像是从四肢百骸的骨头缝里钻出来的,让人躲不掉也避不开,硬生生泡得浑身酸软。
后半夜小沐华开始闹觉,秦澈听到动静立刻就醒了,他听到保姆跻着拖鞋冲奶粉的声音,将孩子抱在怀里小声哄慰,直到那哭声安静下去。
他跌回床上,仍然感觉困顿,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爬起来扣出两片安神药吃下,在黑暗里静静等待药效发挥。
孕期失眠那阵儿,秦靖川为了让他睡个好觉什么法子都用上了。秦澈想起那无数个淫乱不堪的晚上,控制不住似的轻轻挑开了睡裤的边儿。
他抱着秦靖川的枕头,嗅着上面最后一点白苔香水的气味,企图学着他的样子抚慰自己的身体。但是不管用,那个老家伙已经把他惯坏了,普通的抚摸根本不能让秦澈感到满足,他折腾到精疲力尽仍不能发泄,最终蜷缩着身体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