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剩余的触手数量已经完全少于死掉的数量,庭深失落地抱住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触手。
“没有了,好孤单。”
他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一根触手弯起触手尖尖戳了戳他,学着曾见过的人类的模样,哄道:
【没关系的,小深以后好好吃饭会长出来的。】
触手和刚才算数的触手是同一根,都是从庭深的后背长出来的,比起地上干枯死亡的触手,这些尚且在他背后活动着的触手更为深黑且巨大,如同传说中的邪恶生物一般狰狞。
它们都是庭深的一部分,也是庭深意识的衍生,只是心智比庭深还要幼稚一些,大部分时间都是凭借着本能行事。
庭深显然不觉得这样精分出来许多个“自己”来陪自己说话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就这么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又低声和触手说了好几句话,像是小动物一样用脸蹭了蹭自己的小触手,才又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掠过屈起的膝盖,继续去看地上摆着的十根干枯的触手,自言自语道:
“总之,只要人类死完了,你们就不会继续死掉了吧?”
若是有正常人类在场,恐怕第一眼就能看出庭深的心理也许有一点问题,无论是心平气和地去数自己的“尸块”还是自问自答的刻板行为与草菅人命的态度,都不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但庭深不知道。
因为他并不算是“人类”。
庭深从有意识开始就在这里了。
最开始,这里的人络绎不绝,他们穿着奇怪的道袍,说着他陌生的语言,对他啧啧称奇,他惊慌失措地到处乱撞,但那些人也只是像看不自量力的小麻深一样看着他。
后来,来这里的人慢慢少了,有几个人会在每天固定的时间过来,教他说话、认字和进食,还偶尔会说上长长一串他根本听不懂的话。
庭深虽然听不懂,但都一一记了下来,慢慢理解,多年之后才终于明白当初那些人在说些什么:
外面是人类的世界,因为人类的怨气越来越多,破坏了世间的平衡,因此那些人用法阵凝结了怨气,使其掉落到这个地方,而他的任务,就是处理这些怨气。
也就是那些人口中的“进食”。
怨气被凝成了黏糊糊的黑色粥状物,味道千奇百怪,或是苦涩或是辛辣,有的还像隔夜的馊饭。
当然,从未吃过隔夜的馊饭的庭深当然不知道这些怨气到底有多难吃,他只知道吃了之后他会难受,触手很疼,整个肩胛骨处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疼。
同时,在吃完之后,他可以看见怨气中的景象,或者说是人类的世界。
人类的世界很吵闹,他见到的人总是在嘶吼的,发出尖锐的声音,有的画面是浑身是伤的妻子用酒瓶杀死了丈夫,有的画面是扭曲的杀人狂深夜碎尸,还有的是衣不蔽体的女孩一边哭一边从高楼跃下,掉在地上砸出一大片红色。
在人类死掉的那一刻,画面就会中断,庭深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要死,最终得出结论:
人类是一种特别容易就死了的生物。
他害怕那些人也不小心死了,所以从来都没有向他们说过自己的结论,但那些人还是在他学会了之后就消失了。
消失之前,他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叫他“小深”。
庭深想,这些人类大概也死掉了。
从此,这里就是死寂一般的黑暗,庭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庭深对着面前干枯的触手说话。
长久的沉寂让他养成了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习惯,因此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来。
小触手点了点头:
【是的,要是食物快点换掉就更好了。】
他最开始是挺愿意吃那些黑乎乎的怨气的,毕竟多疼几次就没有那么难受了,而他对那自己从未到达过的奇怪的世界很感兴趣,还会和小触手们像是看电影一样一边看一边吐槽。
直到某一天,他的背后的触手如同枯萎了一般死掉了一根。
死掉的触手像是干枯的树枝,皱巴巴的蜷缩在一起,庭深抱着一掰就断的触手残肢呆住了。
那些人是坏人,把他关在这里,还害得和他说话的小触手死掉了一根。
他只剩十七根触手了。
后来的事情愈发超出庭深的控制,他身后的触手就如同到季枯萎的藤蔓一样,一根接着一根地枯萎掉落,直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死掉了十根触手。
“我不吃饭了,不处理怨气了,才不管什么怨气不平衡,人类死了就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