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嫁给阎王们的儿子呢?每天一睁眼?,就是小鬼捧上来的供奉,供奉里有他人的血汗,饱含着卑贱者的屈辱和心酸。米饭里会吃出黝黑的断指,鱼肉里会吃出哭泣的眼?珠,烤猪里会吃出锤烂的心脏……”
“如果我从来不知道世道运作的规律,那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可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嫁过去之后,所吃的每一份食物?,都?是靠着权势者欺压百姓得来的。我看过他们欺负人,所以没办法忘记,真的,没办法。”
衡羿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在花祝年的腰间。
又被他很快地抹去。
“娘当时跟我说,哪里都?是一样。王朝之末,大家都是这样活着的。自上而?下地欺压,因为资源越来越少,所以只能如此。不?做吃供奉的人,就要做上供者。可我当时觉得,应该还是有别的选择的。”
衡羿惊觉那句话极为熟悉。
“不?上人,就得被?人上。”这也?是花祝年教给鲁绒绒的。
此刻,她的心境,是不?是已经发生变化了?
不?过,经过这三十年的磋磨,发生变化也?正?常吧。
她也?如当时的娘亲一样,想要给鲁绒绒找一户家境优渥的人家。
其他的,也?全然不?管了。
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兵革仙和下凡的月老?看在了眼?里。
喝醉了的兵革仙,拍着月老?的肩:“我说呢,你怎么?会给衡羿配这个小美人儿。原来不?只是因为长?得好看啊。”
月老?喝了一口酒道:“那当然不?是,我哪里是那种乱点鸳鸯谱的人呢。就这,当初我写这段姻缘的时候,还有人说年年配不?上他,你说那些说我的人,是不?是不?懂爱!”
兵革仙咽下一口苦酒:“我当初也?觉得配不?上。觉得她痴愚又可怜,年少遇到了太惊艳的人,所以才误了她一辈子,把日子过成了这副糟糕的样子。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薛尘有多惊艳,真正?惊艳的是我们年年!”
月老?像是终于找到了认同自己的人一样,尽兴地跟兵革仙碰杯:“那当然了,年年就是最好的。当初写的时候,我还有点舍不?得。薛尘那一世愣得跟什么?似的,哪配得上我们年年。”
“可你还是把她写给他了。”
“我没办法啊!当时他有帝王气运在,是要起义给人间消难的。我找遍了全世界,也?只找到这一个符合条件的。”
兵革仙情绪一上来,哭着说道:“是啊。世间的男女?,皆以攀贵为良缘。男子娶官宦之女?,女?子嫁王侯子弟,才是佳话。只有我们年年,不?喜欢。”
月老?点了点头:“我们年年,本来是要做开国皇后的,自然和那些寻常世人不?一样。只有真心悯恤百姓疾苦,从骨子里痛恨倚势欺人者的女?孩子,才有足够的胆识和魄力,跟那个赤诚的傻小子起义,不?会早早地妥协于命运,嫁一户鱼肉百姓的‘好人家’。也?只有这样的人,会在天下归服后整顿吏治,不?让百姓再受同样的苦楚。这才是天道选择的开国皇后。”
兵革仙哭着哭着就给了月老?一巴掌:“你这个老?混蛋,嘴上说得好听,那她后来怎么?没当皇后?你怎么?把她弄成山野村妇了?”
月老?也?没想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自己还能再挨这一巴掌。
他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我努力之下,为她挑选的最好归宿了。你一个兵革仙,见惯了打打杀杀的,又不?知晓凡人的姻缘命数。我就这么?说吧,但凡当时再出一个能替代薛尘的帝王,我就立马把年年写给他了。可是,天道都?选不?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乱世持续了三十年,别的不?说,光说前边儿那十年,江山都?易主了四五代。都?是上去吃肉的,没一个想干事儿的。你说我把年年配给那样的人,那不?是糟践人吗?再说,年年要真跟了他们,那肯定也?痛苦啊。她连阎王的儿子都?不?嫁,怎么?可能会跟那种穷凶极恶的人在一起呢?”
兵革仙惆怅道:“至少,过得好一些嘛。”
月老?摆了摆手:“那不?可能。江山易主那么?快,穷凶极恶的人得到了滔天的权势,绝对是灾难。你看那些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还不?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年年要是真做了某个人的皇后,过不?了几年糟心日子,就被?下一任杀了。我是真根据他们的命数看过的。那群夺位的莽夫,没人尊重她,更没人听她的。他们不?过是享受极致的权力和极致的美色,仅此而?已。”
兵革仙觉得心口有些堵,又猛灌了一杯。
“那再怎么?样,也?轮不?到贺平安吧!她天天被?家暴男打骂,就是你安排的好日子了?”
月老?心虚道:“这,这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主要还是看缘分,也?就是看谁更迫切一些。贺平安,的确是排在第二?顺位的。我总不?能越过他,去安排第三顺位的人,那我也?是要遭天谴的。”
“而?且,那时候,贺平安看起来,也?还不?错。在乱世,是个能庇护人的男子。我哪知道,他婚后变成了一个天天打婆娘的家暴男。这可不?是我写的,是他们自己发展出这种情况的。本来,年年嫁给他后,他们应该跟人世间其他的夫妻一样,安稳平淡地过一辈子的。”
兵革仙回想着月老?的姻缘簿子:“我记得,当时,是不?是有个县丞之子来着?好像婚后还找过年年,这不?是比贺平安更迫切?”
衡羿也?正?回忆着过往跟小信徒有关联的男子,他恰在此时问道:“花大娘,我听贺大叔说,你们成亲后,还有个男子来找过你。那时候,你怎么?没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