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博士带刘娥去见管理聚贤楼的胡掌柜。胡掌柜见刘娥眉目秀丽,谈吐大方,进退有度,心下便允了,只是念及张瑟瑟,遂命刘娥去见她,要张瑟瑟许可方能雇用刘娥。
刘娥静待张瑟瑟演唱完毕,才在茶博士带领下来到戏房。张瑟瑟正坐在妆台前卸妆,刘娥走过去,向她行礼:“刘娥见过张姐姐。张姐姐万福。”
张瑟瑟并未转身,冷眼从镜子里看看刘娥,继续卸头上首饰的动作:“你就是胡掌柜新找来的女使?”
刘娥称是,见张瑟瑟没有理她的意思,又道:“今日姐姐这首《更漏子》唱得好生动人,我从旁只听得几句,也快醉了,难怪聚贤楼每日宾客如云。”
张瑟瑟略一笑:“不错,你还能听出是《更漏子》,难不成也学过唱曲儿?”
刘娥道:“我在老家时,胡乱跟着乐伎学过一些。”
“哦?”张瑟瑟目光懒懒地左右审视自己镜中的容颜,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还做什么女使,怎么不在这里找个唱曲的活儿?”
刘娥浅笑道:“有姐姐珠玉在前,谁还敢在这儿唱曲呢,若上了台,还不叫人给轰下台去?”
张瑟瑟轻轻哼了一声,眼中有些笑意,这才转身,从头到足,扫视一番刘娥,然后道:“瞧你这小模样生得还算周正,嘴也甜,就留下来吧。”
刘娥又朝她福了一福,语气谦和:“妹妹初来乍到,凡事还请姐姐多多提点。”
张瑟瑟悠悠回首,照了照镜。镜子里映出两张脸庞,一张妩媚,一张明丽。
她肃然坐直,再打量刘娥洗得发白的衣裙,在心底暗暗嘲笑了刘娥的寒酸土气,这才徐徐笑道:“好好为我做事,异日我有了好去处,也不会亏待你。”
刘娥含笑道:“我见识浅薄,只道聚贤楼已是京中一等一的茶坊,却不知姐姐志向高远,另有好去处。”
张瑟瑟柳眉一挑,起身围着刘娥慢悠悠踱了两步,随手拿起妆台上的一支步摇,作势要插在刘娥鬓边。刘娥一愣,下意识避了避,张瑟瑟一笑,将步摇插回自己髻上,道,“这女子呢,也不必立多大的志……”一只手指轻轻在刘娥脸上划过,她继续笑说,“但凡善用女子的本钱,自会有人备好宝马香车,眼巴巴地盼着迎你过门。”
很快刘娥便明白了她语意所指。
翌日张瑟瑟登台,唱完那一首温庭筠的《更漏子》上阕后,张瑟瑟搁下琵琶,一手抚腮,在台上轻移莲步。丝质的褙子下雪白肌肤隐隐可见,颈间鬓发随着步履飘动,更衬得她轻盈纤弱。她飞快地朝正对戏台的二楼阁子看了一眼,眼神似嗔似怨。
二楼阁子上的竹帘已卷起,但另有纱幕垂下,里面隐约似有一人端坐,刘娥凝神看去,却看不清其容颜。
张瑟瑟回到席位坐下,抱起琵琶,再深看那阁子中人一眼,继续弹唱:“城上月,白如雪,蝉鬓美人愁绝。宫树暗,鹊桥横,玉签初报明。”
一曲唱毕,众人喝彩。几名小厮端着托盘在茶席间讨赏,若有出手大方的客人,小厮会报与堂中的茶博士,由茶博士唱出客人的身份和赏钱金额。
须臾,从二楼下来一名小厮,跑到茶博士跟前,耳语一句。
茶博士面露喜色,立即大声拖长音调唱道:“袁大官人赏钱一百贯!”
席间一片惊呼,继而众看客交头接耳,相互询问这位袁大官人究竟是何人。而张瑟瑟波澜不惊地微微一笑,面对观者福了一福,旋即转身步入戏房。
一位小厮见刘娥仍在向二楼阁子望去,遂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袁大官人是张姐姐的恩客,也不知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反正每次打赏,都出手阔绰。”
刘娥收回目光,朝他微笑:“张姐姐的曲唱得着实好,所获赏金高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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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茶博士”是宋朝茶坊内专司泡茶的人,类似现代的茶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