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僖窥探着父亲面色,道:“四叔谋逆,死……不足惜。爹爹为天下……天下苍生,宗庙,社稷,大义灭……灭亲,元僖十分……钦佩。”
赵炅淡淡一笑,不接此话。
此时王继恩入内行礼,禀道:“奏知官家,楚王求见。”
赵炅蹙眉:“元佐?他怎么来了?”
王继恩道:“官家前日为楚王订亲,便解除了对他的禁足令。今日楚王求见,臣斗胆猜测,恐怕与秦王之案有关……”
赵炅挥挥衣袖:“你去告诉他,我累了,将要歇息,让他改日再来。”
王继恩领命而出。
然而赵元佐似乎并不听从父亲命令,很快阔步进来,王继恩一脸焦虑,追在他身后不住地喊:“大王留步,大王留步!未经宣召,大王不可步入官家寝殿……”
赵元佐已走到赵炅面前,跪下,朝赵炅行礼,一句“圣躬万福”尚未说完,便被赵炅厉声喝止:“住嘴!我没让你进来,你就闯进来了?你知不知道,违抗圣意,是何等罪过?”
赵元佐叩首请父亲恕罪,然而很快又仰面抱拳拱手道:“爹爹,臣听闻秦王之案即将宣判,爹爹手握多名逆臣口供,要赐死四叔……”
赵炅一字一顿,冷冷道:“所以,你暗中遣人,打听国之政要?”
赵元佐语塞,旋即伏首道:“臣知罪,甘领罪责,但还望爹爹听臣一言……”他举目凝视父亲,殷殷劝导,“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然而赵炅根本不欲听他说完,怒示左右,扬声命道:“把楚王拖出去,杖责四十!”
周围宦者愣怔,赵炅怒喝:“还不动手?”众人立即答应,多名宦者上前,架住赵元佐便朝外拖。
赵元佐不断挣扎,连声恳求:“爹爹,四叔谋逆并未既成事实,他悬崖勒马,爹爹理应网开一面,求爹爹宽恕,饶四叔一命……”
赵炅决然挥袖,示意众宦者加速,将赵元佐拖离了他的视野。
赵元佐被除去冠服,仅着素衣中单跪在万岁殿前庭中。两名宦者手握廷杖,立于他身后。
王继恩走到赵元佐身边,躬身施礼,万般无奈地,在他耳边道:“大王,实在是圣意难违,臣也无可奈何……但臣已吩咐他们,减轻力道,还望大王忍耐,臣等得罪了。”
王继恩朝持廷杖的两名宦者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高举栗木廷杖,轻缓地一下一下击打在赵元佐的背上。
赵炅于殿中听到杖击的声音,怒喝:“给我重重地打!谁要手下留神,朕便取了谁性命。”
行刑的宦者相顾骇然,只得加强力道,开始重击赵元佐。
赵元佐咬牙忍耐,眼神不屈。
血从廷杖落下之处透过白色中单,渐渐渗了出来。
赵元侃刚至万岁殿前便看见这般景象,不由心惊。王继恩向他走来,低声解释了两句,赵元侃凝眸思索,还在想如何为大哥说情,却见李清瞳扶着陈国夫人从殿外匆匆赶来,一见这情形,陈国夫人立即高呼“住手”。
行刑宦者暂停落杖,望向万岁殿内。而殿中传来的仍是赵炅斩钉截铁的命令:“打!”
两名宦者又高高地举起了廷杖。
陈国夫人见状,瞬时朝赵元佐身后扑去,廷杖落下,重重地砸在她背上。
陈国夫人浑身一震,感觉到体内有骨头断裂,一口鲜血随即呕出。
李清瞳惊呼,赵元佐回身一看,亦发出一声悲呼,立即抱起陈国夫人,连声唤她。
陈国夫人紧闭双目,已然晕厥。
赵元侃疾步过去探试陈国夫人气息,但觉她呼吸微弱,已命悬一线。
李清瞳进入福宁殿中报讯。赵炅迅速从殿内出来,身后跟着赵元僖和李清瞳。
赵炅来到陈国夫人身边,低身与赵元佐一起托着她,轻声唤:“乳娘。”
少顷,陈国夫人徐徐睁开眼睛,一见赵炅,两行泪顿时涌出,一只满是皱纹的手颤巍巍地抓住赵炅衣襟,气若游丝地道:“官家……老身这辈子,几乎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回,你就答应老身吧,放过四郎,就算把他流放到偏远之地,做平民百姓也行,只是……别伤他性命。”
赵元佐亦朝赵炅跪拜,接连叩首请求:“臣请陛下饶四叔一命,向天下人展示君主仁德之心。”
赵炅沉默须臾,旋即镇定开口:“乳娘,对不起。四郎谋逆,法不容情。”
陈国夫人目中神采霎时一暗,抓住赵炅衣襟的手松开,无力地沉沉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