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几乎下意识就抬手抱住了攻击周耒那个人的腿,保护小他两岁的弟弟已经成为一种本能,哪怕他早已不被需要。那个人很高,所以腿也很长,周未感觉自己再给这双长腿踢一下恐怕又很久不用上学了。然而,那个人躬下身来,一手拢在了周未的背后,保护的姿势。周未抬眼,对上了蒋孝期的视线。他又慌乱地低下头,鼻腔中一股温热汹涌而下,噼里啪啦在灰白石砖上溅出血花。周耒愤然起身,本能地要发起反击以倾泻心中余烬未灭的怒火,当看到周未跌跪在地,苍白的脸上有大股鼻血涌出,像是淋在灼烧他的岩浆之上,发出炽烈的疼痛。周耒捡起丢在地上的书包,转身大步离开了。“是周家的保镖吗,周未带的人?”暗处有人窃语。“当然不是啊,周未的保镖敢对他弟动手吗?难道周耒不是周家人?”“也不是裴钦他们啊,好像没见过……”“别低头!没事,给我看下,”蒋孝期扳起周未的脸,他用目光去搜寻刚刚过来时看到的那个手里提着矿泉水的女生:“水!”女生惶惑地顿了一下,跟着马上会意地跑过去,还不忘帮忙将瓶盖拧开再递给蒋孝期。蒋孝期掏出口袋里的男士手帕,用干净的水淋湿,仔细擦拭周未脸上的血迹:“按压这里,慢慢起来,头晕吗?”周未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乖乖任他摆弄,被托着胳膊扶到长廊的条椅上坐好。“不用仰头,一会儿就好了。”蒋孝期声音温和,没了刚刚替周未还击那一下的暴怒。他将被血染红的手帕翻过一面,浸湿、挤水,在周未额头上擦拭,让出血的毛细血管快点收缩止血。尽管周未没有他自己那种血流不止的毛病,看见大滩的血涌出,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周未靠在廊柱上,自己摸出纸巾团了个卷儿塞在鼻孔里,已经不怎么流了,他看见蒋孝期的衣襟上落了几点暗红,哝着鼻音说:“衣服,被我弄脏了。”蒋孝期没去管自己手上蹭的血渍,抬手解开钮扣脱衣服。周未心说也用不着这么嫌弃吧,当着自己的面儿就扔……跟着,那件脱下来的外套罩在了周未的身上。“你穷到买不起大衣了吗?穿好。”蒋孝期帮他将钮扣一颗颗重新扣上。一件十分普通的夹棉外套,里衬染着它主人的体温,宽容而温暖。“走了,慢点起来。”周未被他裹着肩膀拥起来,这像男同学之间常用的亲昵姿势,但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不是手臂绕过肩头勾在脖颈上,而是揽住整个肩膀,一种支撑和保护。不过这种特殊待遇也没有持续多久,蒋孝期的车就停在门口,周未十分自觉地绕去驾驶位。“这边,”蒋孝期又兜着他送进副驾,关好门。周未后知后觉地问:“你拿到驾照了?”“今天,刚刚。”蒋孝期踩制动、按下点火键、掀手刹、换挡、松制动打方向盘……动作标准且连贯,不太像周未教出来的。“蒋孝期是个惯常隐藏弱点和伤口的人,觉得安慰和同情苍白无力,因此也不会说些什么能够舒缓周未痛楚的话,即便他想。周未裹着他的外套安静窝在旁边,鼻子以下埋在立领里,连双手都藏进衣袖不肯露出来。这个人有时会像刺猬一样炸毛,但如果有人肯伸手安抚,就会发现那些虚张声势的锋芒其实无比柔软,像家里那只幼猫的触感。蒋孝期车子开得平稳,只在等待红灯或堵车时会瞟一眼周未,他眼里的光像冷月浮在寂静的湖面,老半天不动一下。等稍微缓过来一点,周未第一个动作是摸自己的口袋找烟,毫无意外地没找到。其实并不是因为蒋孝期的衣兜里没烟,而是这家伙给家里断粮之后连烟都快抽不起了,电子支付时代也有它的弊端,就是很难在犄角旮旯翻到曾经遗忘的意外之财,所以他现在真的非常穷。蒋孝期在余光里不动声色地看完他一整套毫无收获的动作,才回手翻开置物盒,点烟器旁边空落落只一包淡烟,是周未常吸的那种白色软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