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晋王的随侍作陪,且晋王未在身侧,如此有架子敢让他主动上前的女人,萧二爷猜不出此人是谁,毕竟他出身萧氏一族,乃皇亲国戚,寻常人不配让他主动上前。
但稍一猜想,她能代表晋王前来,至少也是与晋王关系匪浅。
他将昏迷不醒的儿子交给随行的仆从照看,自己走到马车旁,俯身倾耳。
这时,车帘被玉指撩开一角,女子极轻的声音传了出来,“萧氏一族,曾何等荣华,晋王为陛下嫡出长子,德行无亏,东宫之位不过迟早之事。萧氏在晋王与信王二者间思虑不决,但可知,皇后早已暗中为信王定下陈氏女为妻,萧氏若与之,风光再盛,终不敌昔日。”
说到这,其中之意昭然若揭,萧二爷直接冷声道:“你想让我萧氏支持晋王?”
“我等自是不会逼迫二爷,而晋王与信王谁能最终给萧氏带来最大的利益,相信二爷也定是清楚。况且,如今兴昌伯府世子身死之事,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虽有晋王暗中为萧公子遮掩,找了他人顶罪,却难保他日指控的人证物证不会落到兴昌伯府手中。”
女子声音柔细,平静的语气仿若是在说一件寻常之事,实则从头到尾,这字字句句皆是锋芒,而最后一番话,更是威胁,听得萧二爷不由皱起了眉。
他们有本事替他儿子遮掩,也有本事把这件事抖落出去,而兴昌伯府虽无实权,但也向来与陈家走得近,相当于是支持信王者,若这件事被捅出去,谁也保不住他儿子。
“晋王,当真是好手段。”萧二爷神情冷了下去。
车内传出了一道极低的轻笑声,混合在雨声中,让人听不真切,“今夜风寒雨大,二爷还是尽早带萧公子回府吧。晋王之事,可容二爷多思虑几日,稍作商议,但,我还是要提醒二爷,如今已有卫氏入局,待大势定下时,萧氏再站队,能分到的可就不多了。”
说罢,撩开车帘一角的手收回,车内再无声响。
“萧大人,告辞。”韩渊向萧二爷行了一礼,接着与侍从上了马车离开。
而车内,晏华予静静坐着,闭目养神,面色尤为平静。
萧氏一族乃皇太后母族,行伍出身,太祖在位时,仗着有从龙之功,何等风光,可偏偏家中后辈没有能挑大梁之人,惹出过不少祸事,而当时正是云栖玄立法改革之时,太祖便以此打压他们的嚣张气焰,但看在是自己发妻母族的面子上,保住了他们一族的荣华。
而之后,太祖驾崩,景明帝重用他人,皇太后年迈,再管不了他们,如今萧氏看着虽还是皇亲国戚,荣华万千,但实则已日渐没落,而这时候,他们急需一个人拉他们一把。
为此,他们小心谨慎,看似中立,实则在二者间犹豫不决,生怕站错了队。
只因晏羲虽是嫡长子,但实际上却只是过继的宗室子,并非懿安皇后所生,景明帝怕是为此心存芥蒂,才迟迟不愿定下储君之位,想要给信王晏承霖一个争夺的机会。
如此境地,晏羲一旦犯错,就有可能被废掉。
所以才有了前世的悲剧,皇帝从不在乎他真正的死,是什么导致的。
而按照前世记忆,萧氏还要很久才会做出选择,既如此,她现在就是要逼他们一把。
萧家二房的独子游手好闲,酒色财气几乎全占,前世这个时候,他也同样错杀了人,但那人不是兴昌伯府的世子,而是七品官员大理寺刘寺丞的独子。
他半夜喝醉耍酒疯,拉扯之时,那人撞在了刀口上,后被抛尸河中。这件事直到多年后都未被人翻案,只因那刘寺丞无权无势,这事被萧家压下,找了他人顶罪,之后她曾听某位大理寺少卿提起过,说那位失了儿子的母亲郁郁而终,父亲也辞官而去,半生孤苦。
所以这一世,她让韩渊拉了那人一把,却把兴昌伯府的世子引了过去。
事情就是要闹得够大,萧氏一族难以收场,才更好掌控。况且经此一事,萧氏除非舍弃这个子孙,否则就很难再站在信王那边了,他们能依靠的,只有晋王。
他们应该明白,锦上添花,终不如雪中送炭。
“公主,现在回去吗?”韩渊钻进马车内,问道。
晏华予睁眼,缓缓挑开车窗帘子的一角,看了眼外面街道,“去春绮阁。”
韩渊听罢欲言又止,思索再三,才担心道:“公主,春绮阁乃勾栏瓦舍之处,你身份尊贵,去此等地方怕是不妥,况且那里人多眼杂,还是由属下去就好。”
晏华予柔柔地收回手,看向他,“无碍,勾栏瓦舍又并非花楼娼馆,且连你都觉得我堂堂长公主不该去那里,那么,他人就算瞧见了我,又怎么可能认为那就是我呢?”
自云栖玄立法改革后,燕国境内便不许再出现烟花柳巷等秽乱之地,更不许女子从事娼妓行业,抓到便以罪论处,若有逼良为娼者,则杀之。如此大刀阔斧下,也仅保留了勾栏瓦舍和教坊司这类的歌舞卖艺场所。
韩渊习惯了听从她的命令,便没再多言,又转身去做准备,防止有人盯梢或跟踪。
马车一路往春绮阁而去,还未到门前,路上就瞧见了不少人。
上京是富贵繁华地,入了夜后,别处地方大多熄了灯,唯有东市,在那横流过上京城的半月江两畔,灯火辉煌,夜如昼。
春绮阁坐落在此处,在上京城中远近闻名,而此时因为下雨,那游江的画舫都停在了江岸边,前来看舞听曲的都聚集在了附近的勾栏瓦舍中,远远就能瞧见此处热闹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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