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然盯着他看,瞅着他那一身狼藉的血,红着眼圈哆哆嗦嗦地问:“它、它……”她从小到大哪儿见过这个架势,只是偶尔在新闻中看到些虐待动物的,却远远不如正面直对血淋淋的事实来得剧烈。靳洛缓缓低下了头,任何人都看不见他的表情:“都死了,我到的时候就只有大白了,后腿被打断,前腿的皮已经被扒下来,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这下林爽也听明白了什么意思,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高景行,高景行冷冷的:“这帮畜生。”去林文然家前,靳洛按照老习惯带着猫粮去喂那些流浪猫,顺便跟它们念叨念叨喜讯,可到了地方,他看到的就只有一个个或是烧焦或是剥皮的尸体,他气得整个人发颤,顺着血迹一路寻找,看到天桥边上站了三个年轻的小伙子,正踩着大白的脑袋耀武扬威地喊着:“你不是能跑吗?敢挠老子,我今天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些猫让靳洛喂得不是很怕人,尤其对年轻的男孩特别有好感,也因此不设防的,因为残羹冷饭,一个个都遭了迫害,只有大白留了一些防备心,但也没能跑得了,靳洛看见的时候它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的了,四个腿像是软面条一样贴在地上,只有眼睛还能微微张着。在看到靳洛那一刻,它像是一个哭泣的孩子,低声哀鸣。那一刻滔天的怒火,是没有人能拦住他的。再后来……三个男孩跟靳洛都各有受伤,本来男孩那边不占理,但他们死咬着是靳洛先动的手,就算是互殴的话也是他们那边的伤比较重,关键是其中里面一个男孩家里好像有什么局里的关系,态度相当的横,一定要让靳洛去牢房蹲几天才解气。十分钟后,文芬和萧海峰赶过来了,看到靳洛满身的血,文芬的脑袋都充血了,她不知道这血是靳洛的还是对方的,脖颈的青筋都出来了:“你是怎么回事!!!”靳洛如老僧入定,不言不语。他满脑子都是那一具具惨烈的尸体……他恨那三个丧尽天良的男孩,更恨他自己。文芬被萧海峰拉住了,他细细地打量着靳洛。靳洛是什么脾气?以前打仗还少么?有哪一次像是现在这样死气沉沉?!这事儿肯定有蹊跷。林文然没有开口替靳洛辩解,她的心跟他一样沉重。别人可能不知道那些流浪猫对于靳洛来说算是什么,她最清楚。笔录没有取完,靳洛又被关在看押室内,眼神空荡荡的对着冰凉的墙壁。整整一个下午,双方都在奔波着,到最后还是高景行去交警队调取了周边的监控才还原了事情的原委。对方一看监控瞬间就怂了,再不敢提什么亲属连带关系,这如果被放在网上,一旦引起舆论风波,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儿。国家没有出台虐待动物的法律,事实又是靳洛先动的手,互殴的事实又成立,如果追究责任是双方的,最后只能在调解协议书上签了字。靳洛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了,雾蒙蒙的天空连月亮都看不见,压抑得让人心底泣血。文芬看着儿子心疼又心酸,知道他的脾气,一句话不敢说,只能眼巴巴的站在一边看着他。林文然递给了他一件高景行的外套,靳洛披在身上,闷头走人了。文芬追了几步,萧海峰拉了他一把:“给孩子点时间吧。”林爽也拉了拉妹妹的手:“这会儿要不要让他冷静冷静?”她是第一次见靳洛,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那一身鲜血的震慑力也是不小。文芬将目光落在了林文然身上,她知道儿子出事,第一个打给的电话就是这个女孩。林文然微微地摇了摇头,她对着林爽说了几句话,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都想要让他一个人冷静,谁都没看到他淋漓的心。不出意外的,林文然在东方宠物医院找到了靳洛。至于大白……那一身狼藉让她的心都跟着哆嗦。最让人心酸的是已经伤成这样,身体上插满了治疗的管子,看到林文然来了,它的尾巴还是肉眼可见地摇了一下。大白来的时候惨烈的样子都吓坏了医生,可除了心疼和骂几句狠话解解气,能给它的还有什么?林文然眼泪不可控地流了下来,靳洛正在跟大夫说话,大夫简单地介绍了大白的情况,不只是四条腿上受的伤,它的前腿到头的皮都被剥下了,失血过多,内脏也因为人的踢踹受了伤,大概意思就是让靳洛做好准备,能不能熬下来就看今天了。沉默了片刻,靳洛蹲下身子,想要像以前那样抚摸大白,却发现连下手的地方都没有。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靳洛去小卖部买了两个面包,跟林文然坐在花坛上吃。俩人都没有什么胃口,林文然垂着头,靳洛机械地吞着面包:“吃吧,总会过去的。”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他才三岁多不到四岁的时候,就是这样看着文芬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然后第二天,父亲就咽气了。也是同样的一身鲜血,被锐利的刀锋划破了大动脉。生死什么的……对于他,是不是已经趋于麻木?林文然知道靳洛内心远不如他所表现的,她没有说安慰的话,目视前方:“如果大白挺过来了,我们收留它吧。”靳洛嚼着面包,嘴里居然有了血腥的味道。林文然还在说:“我们给它搭一个小窝。”不见回应,她的碎碎念却没有停止。“虽然我不会养猫,但我们可以上网去查,好像没那么麻烦。”“除螨,弄猫毛,买猫砂,喂猫粮,我们可以慢慢学。”“当一个铲屎官什么的也挺好,我们——”林文然的话没说完,身子让人抱住了,靳洛用力地抱着她,身子微微地颤抖。太多的我们,就算是冰冻的心也会融化几分吧。不再多说话,林文然抬起手,像是每次受了委屈母亲安慰自己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轻轻的,软软的,那颗憋闷到几乎要抓狂的心就这么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月光从雾霾下透出,洒落在俩人的身上,卷走了几分疼痛。苍天不负。大白总算挺过来了。接下来就是高额的医药费。医院同情大白,减免了一半,林文然好几次想要帮忙,但她知道以靳洛的性格是不会允许的。靳洛打工赚的那些钱,一夜之间全投在了治疗上。靳洛一点都不心疼,现在的他只想保住大白。大白前半段身子的皮毛是被活生生地剥下去的,就算是恢复,以后也不会再变成之前毛茸茸的样子,成了别人眼中的“怪物”,就是来宠物园看病的其他动物看到它都退避三舍。大白一直一动不动地趴着,什么都不去看,只靳洛和林文然来的时候它的眼里才有些光彩。林文然看着大白,在那一瞬间,觉得它像极了靳洛。灵魂中的某种契合……他们都是那样地孤单与无助。可在别人看来,反而是淡漠的高高在上。靳洛跟林文然一起把其他猫埋葬了,那天的风很大,迷了俩人的眼睛,天上的乌鸦也凄凉的叫着。靳洛点了一颗烟,林文然默默垂泪。过了许久,靳洛擦掉林文然的眼泪,牵着她的手:“走吧。”又过了一个星期,林文然一大早就跟靳洛把它接回了家。乔西知道大白的事儿,好几次嚷嚷着要教训那几个畜生一顿,可看靳洛好像麻木了一般,到最后他也只能黑了几个人的电脑解解气。听着乔西跟他说怎么黑的几个人的电脑,靳洛抽着烟不言不语,这段时间他又把烟捡起来了,过了许久,乔西无奈了:“洛儿,你总得给点反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