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吃的吗?”宋丰丰于是翻出两桶方便面泡好了端上二楼。喻冬盘腿坐在他床上,翻看他枕边的一本书。“擦擦头发吧。”宋丰丰把毛巾扔给他。平时他有时候会顺手帮喻冬擦脑袋,尤其是在喻冬给他改试卷划重点的夜晚。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宋丰丰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他不敢动手,只将毛巾远远扔到喻冬头上,盖住了他脑袋。喻冬懒懒地抬起头,一把抓下毛巾:“怎么又是红烧牛肉味?我想吃辣一点的。”他肤色白净,在毛巾和衣服的阴影里露出一段颈脖皮肤,对比分明。宋丰丰瞥了一眼,慢吞吞收回目光,一声不吭。野猫还在桥底下叫,像婴儿的哭声,又像求而不得的恳切,一声声拉得很长。两人吃完了面,又去洗脸刷牙。宋丰丰满嘴泡沫,盯着镜子下方的杯子和牙刷,脸上渐渐浮出惊奇神情。喻冬家里有他的毛巾牙刷,他家里也有喻冬的毛巾牙刷。他摆正了喻冬的牙刷,上面还带着水珠。宋丰丰的耳朵热了,他恼怒地揉了几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神情很陌生。我和张敬都没这么熟。他心想,这是不是有点奇怪?回到房间里,喻冬还是盘腿坐在床上看漫画。“好看吗?”宋丰丰也爬上床,他很少见到喻冬这样专注。“还行吧。”喻冬说。宋丰丰看了眼封面,诧异地发现喻冬看来看去,都是《魔偶马戏团》的第十本。喻冬其实只是低头翻书,以免跟宋丰丰对上眼神。这太尴尬了。心里头那些闹哄哄的小人抓挠着他,大声嚷嚷:他说想你!这太奇怪了!“看得这么慢?”宋丰丰问他,“不好看就换一本啊。”喻冬干脆把书合上,扔还给他:“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漫画?家里都能开租书店了。”“你不喜欢看吗?”喻冬:“……”心里的小人一个个尖声大叫:天哪他为你买的!天哪这太奇怪了!宋丰丰:“其实也不是我买的,租书店老板跟我熟啊,他让我先看,也不收我钱。”喻冬:“哦。”小人们全都偃旗息鼓了。宋丰丰的床比喻冬那张要宽大很多,两个人并排躺着也不觉得挤。要是睡在喻冬床上,则连翻身都有些困难。这一晚宋丰丰的话特别多,似乎总有无穷无尽的话题要跟喻冬分享。陌生城市的繁华,球队遇到的人,他们的对手,宋丰丰的训练,他和队长同住的房间里抽水马桶总是出问题,周末的夜里能听到隔壁传来的古怪声音,他们必须堵着耳朵才能睡着。等等等等。喻冬听得认真,不想错过任何部分。这是他没法参与的生活,他至少可以倾听。他也跟宋丰丰说了生物协会那些事情的后续。宋丰丰的想法很直接,他担心喻冬和张敬还会继续吃亏。喻冬没考虑那么远。“再说吧。”他小声回答,“总有办法的。”两人面对面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明天是周六,上午还得补课,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但喻冬毫无睡意,宋丰丰也没有。他们微蜷身体,在被子里膝盖有时候会碰到一起。很快又分开了。“狗仔的名字想好了吗?”“想好了。”喻冬懒洋洋地说,“就叫黑丰。”宋丰丰哈哈大笑,在被子下踢了喻冬一脚:“反对!”这一踢,他突然发现喻冬的脚很凉。在这瞬间,宋丰丰想起了那个站在街面上对自己喊话的喻冬。夜里很凉,但他脚上只穿了拖鞋,连袜子都没有,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站了这么久。喻冬还在跟他说狗仔的事情,周兰和隔壁的七叔、七婶,还有七叔的孙子,每个人都给小狗起了个不同的名字。正说着,脚上忽然一热,是宋丰丰的脚掌蹭了上来。喻冬:“???”宋丰丰:“我,人形暖脚器。”喻冬的喉咙动了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很热的。”宋丰丰的声音听起来很得意。房间里关了灯,谁都看不到谁的脸。喻冬闷不吭声,宋丰丰渐渐也不出声了。两人的脚在被子下交叠着,喻冬发凉的脚掌被宋丰丰一点点焐热。他忍受不了了,猛地坐起来。“我……我回去了。”喻冬跨过宋丰丰跳下床,抓起外套穿上,“我家门口藏着钥匙。”宋丰丰忘了这回事。他“哦”了一声,心里头生出古怪的懊恼:“在我这里睡也一样啊。”不一样。喻冬心里说。他没让宋丰丰送,一个人下了楼,出门又关门。雨不知什么时候又飘了下来,街上一片晦暗的茫茫,灯光照亮了丝线般细长的水粒,风又把它们吹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