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三刀很快也有所察觉,缓缓放慢脚步,反手握住了肩后的一把刀柄。那“流水声”越来越大,此刻已迫近至两人三丈之内。花梦眸色沉沉,握着剑定睛分辨,终于看清它们的面目——哪里是流水,这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分明是密密麻麻的毒虫。莫三刀猛然掉头,抓住花梦手腕直跃树上,杉木高大结实,承载两人重量并无压力,花梦却因意外而脚下打滑,莫三刀忙又把她抱入怀中。花梦脸颊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顿时心如鹿撞,抬头一看,面前人却仍是冷着一张脸,她隐忍至此,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便要发作,莫三刀忽低声道:“别说话。”花梦一怔,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心头惊怔。成千上万只黑黢黢的毒虫很快聚集在一块儿,吞没了一条山径,可它们并没有就此消停,而是耳能闻、目能视般,在原地打了几转后,倏然掉头,沿着杉木树干飞快地向上爬来。莫三刀眼神骤沉,带着花梦提气一纵,足尖在半空中的丛丛枝杪上一点而过。他们一面逃,毒虫一面追。树上的,顺着纵横交错、连绵不绝的枝桠追;树下的,顺着崎岖不平、荆棘丛生的山径追……浩浩荡荡,源源不尽,速度竟有如瀑布倾泻,不消几时,便侵占了两人逃遁的路线。眼看毒虫满山,无路可逃,莫三刀与花梦只好停下脚步,反守为攻。莫三刀松开花梦,抓住一截枝桠凌空旋转,其时刀挥如电,涌至近身的一层毒虫顿时被砍成齑粉。可一层溃败,另一层又紧追而上,哪里是刀能清理干净的?花梦立在枝头,转头四看,心知二人已逐渐被满山毒虫包围,沉吟道:“合欢宫地处南疆,护法萱娘是极擅蛊术的苗族巫女,这毒虫恐怕是受她操控的,我们得把人找出来。”说话间,脚下一重,又有大片毒虫沿着树枝爬近身来,莫三刀一刀斩断枝桠,抱起花梦提气跃至另一片树层之上。“怎么找?”花梦神思飞转,突然掰断一截树枝,从衣襟里取出火折子来点上。枝条燃起火光,爬上树来的毒虫微微一颤。花梦扬眉,将那火光大作的枝条向前一探,树上的毒虫竟飞快后退,散沙一般,直往下落。花梦轻笑道:“果然怕火。”莫三刀脸上微露意外之色:“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花梦看向他,眼中含笑:“带酒了吗?”莫三刀唇角轻勾,把腰间的酒囊解下。花梦拧开囊盖,将囊中酒朝树下的灌木丛里浇了浇,旋即便将手里燃烧的枝条扔去。酒被点燃,一丛灌木登时烈火熊熊,不过须臾,便将周遭的毒虫烧作了灰烬。花梦如法炮制,边浇酒边道:“咱们去找这尊大佛,自然是找不着的,所以只好费些心思,请她出来一趟了。”莫三刀见她不断朝树下放火,揶揄道:“你也不怕把自己烧死。”火光明灭,青烟升腾,一片毒虫如临深渊,落荒而逃,花梦扬高声音道:“那就要看她有没有胆量跟我们同归于尽了!”话声甫毕,虚空中果然有异样的风声迫近,二人噤声凝神,静候来人。烈烈火光映亮山林,飞掠而来的,仍旧是一行彩衣宫女,当首那个面容姣好,年纪轻轻,甫一现身,地上毒虫当即让道,在她落地之后,便乖顺得簇拥于她脚下,听候命令。莫三刀道:“原以为是个老态龙钟的婆婆,没想到倒是挺年轻的。”当首那宫女面色一沉,她身后跟着的一小宫女冷哼道:“哪里来的小喽啰,竟也敢想着面见护法,自不量力。”莫三刀眉头微挑,慢悠悠道:“是有些自不量力,不过,倒是走运了。”当首那名宫女见他身形将动,心知杀招在即,转头吩咐身后人道:“灭火。”说罢,袖中忽现一柄竹笛,抵于唇畔,轻轻一吹。笛音清越明亮,一层层穿林而去,漫山毒虫猛然僵在原地,不住抖动,少顷,竟一个个张开了腥红的眼睛,长出了翕张的漆黑薄翼来。莫三刀脸色大变,迅速挥刀跃下,凌空向那吹笛宫女砍去。那宫女不慌不忙,向后一纵,其时笛音不歇,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层层毒虫赫然腾飞而起,向莫三刀扑去。莫三刀挥刀砍削,顿挫之间,又让那宫女逃开数丈,想要发足去追,身周却被旋风似的漫天毒虫团团围住,整个人顿时如堕深井之中,目之所及,仅有黑漆漆的层层虫翅,与一双双明明灭灭的腥红虫眼。那宫女一招得手,乘胜追击,林中笛音骤扬,高音直遏云霄,空中毒虫猛张大口,振动双翼,向莫三刀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