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令仪没有接话。
袁老爷子以为她是听进去了,接着劝道:“苏氏罪大恶极,除非徐侯不再认我这个岳父,否则,我定会叫他给你们母女一个满意的交代,至于檀儿的事身为长辈,我还是希望你能三思,此番徐家若是能顺利与西凉联姻,也算是再次得到圣上的眷顾,这对徐家的未来大有裨益,你父亲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其实,你才是徐家的骨肉,按道理这门婚事应该是你的,可你已经嫁了人,如果将事情摊开,徐家落不到半分好处不说,这对你也无益,所以,你不妨冷静冷静,先暂且放下对檀儿的成见。”
“孩子,你想啊,如若你能忍得下这份委屈,檀儿定亲之后,迟早是会嫁出去的,届时你回了侯府,她也碍不着你什么,你相公天资过人,是个不错的苗子,若是再有了徐家的助力,日后定会走得更远,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好处,若真闹个鱼死网破,你又能得到什么?”
袁老爷子将利弊分析得条条是道,企图以此来打动程令仪。
程令仪笑了笑道:“袁老大人,您说到底只是高宁侯的岳父,如何能做得了徐家的主,就算您设想得再好,又怎么确保,一切都能如您所想般进行呢?”
袁老爷子捋了捋须,笑道:“错了,并非老夫要做徐家的主,而是唯有这般,才是对徐家最有利的,你父亲若不是个傻子,也定知晓这是条可行之策,是既能保住侯府荣耀,又能名正言顺认回你的万全之法。”
“只不过,是要稍微委屈些你了,但与你日后回到徐家所得到的相比,这点委屈又能算些什么呢?”
他满含深意的目光看向程令仪,“孩子,你可别犯傻。”
程令仪摇了摇头,道:“袁老大人,若是我说,我不愿回去呢?”
袁老爷子一怔,旋即皱眉道:“休得胡说,你是徐侯跟霜儿的血脉,是侯府真正的千金,徐家不知道这一切时还罢了,若他们知晓,又怎么会看着你继续流落在外?”
程令仪道:“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况且我已经嫁人,真要算起来,我如今是傅家妇,而非徐家女,又有什么再回去的必要?”
袁老爷子有些难以置信,手指向书房道:“你不想回去,为何又要费劲苦心搜罗出这些证据?”
程令仪轻叹,“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别人的掌控中,头悬利剑,连性命都险些不保,我查清真相,只是为了惩治真凶,叫我往后都不必活在担惊受怕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也不必如此极端,害你的人是苏氏,老夫保证会替你们母女料理了她,但檀儿的事,却可以从长计议,这样对各方都有好处”
程令仪摇摇头打断,“我要的是公道,而非,妥协。”
袁老爷子定定看着她,眼底是一抹深深的不解,半晌,他才有些无可奈何地道:“过刚易折,你何必非要如此?”
“过往种种已成云烟,你也好好地长到了如今,眼下又寻到了亲生父母,只待认宗归宗回到徐家,一切你所失去的,就又全都回到你手中了,你怎么就这般固执,不能明白老夫的苦心呢?”
程令仪不避不闪地回望着他,“什么叫做,我也好好的长到了如今?”
袁老爷子不满她这副目无尊长的态度,沉声道:“难道不是么?你今日来到老夫面前大放厥词,可见这些年你虽受了委屈,却也不曾短了什么,我早说过,你若肯退让一分,你爹娘日后定会百般弥补,偏你非要这般咄咄逼人,如此固执,不服管教,你若是我袁家嫡系子孙,此刻定然已经被家法伺候了!”
程令仪唇边挂着一丝讥讽,“可我不是,不论我姓程还是姓徐,袁老大人似乎都管不到我头上来才对。”
袁老爷子怒哼一声,“若非我怜惜你的遭遇,又不忍你生母被你牵连,你以为我会这般劝你,你长这么大,难道连好赖话都听不出?”
程令仪面色冰寒,“袁老大人凭什么对我的选择指手画脚,凭什么这般义正言辞地慷他人之慨?你养过我吗,关照过我一分吗,既然都没有,那又有什么资格以长辈的身份来说教人?”
袁老爷子气得发抖,“你、你简直是悖逆!”
程令仪冷哼一声,“袁老大人适才说我好好的长到了如今,那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她语速极快,“我告诉你,就在我被掉包送去乡下时,徐静檀却享受着做为侯府千金,金尊玉贵的身份,我在乡间的泥泞里摸爬滚打,她却在繁华的京城中做高高在上的贵女,她的父母打我骂我,毁我身体,恶意将我养成两百斤的肥婆,而她却拥有高宁侯夫妇的宠爱,我被她爹娘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一个病重之人冲喜,而她,如今却能和天潢贵胄的西凉皇子议亲。”
一切也要权衡利弊
程令仪冷笑了两声,接着道:“当我被人冤枉送去沉塘,险些溺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是和哪家的贵小姐品茶吟诗吗?当我被苏姨娘派来的杀手一剑穿胸,而她呢,是不是这辈子连块油皮都没蹭破过?”
“袁老大人,您说说,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占据原本属于我的一切,却叫我在她爹娘手底下受尽折磨,到头来,我还要同她做姐妹,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供认书上只是陈列了罪状,远没有她亲口说起这一切时来的惊心动魄。
袁老爷子不由怔住了。
他神色变幻了一番,长叹一口气道:“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