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伯爵皱眉。不仅是因为受到了礼节上的怠慢:难道他连让主人正式一点招待的资格都没有吗?更因为埃里克这个名字!“那个幽灵?你拒绝我,难道——”谁说爱中的男人不敏感?“是因为你爱他!”爱!格洛里亚娜手中的茶杯一顿,再一次惊讶得望向伯爵。她瞪大眼睛望着他,眨了眨,噗得失笑,继而摇了摇头。她没有说什么,视线转落到手中的茶杯上,默了默,又一笑。伯爵愈发坚定自己的推断,不敢置信。“格洛里亚娜,你失了理智了吗!为了那样的一个——”为了下水道的一只老鼠,而拒绝黄金屋的王子!“我失了理智?”格洛里亚娜并没有再吃惊下去,她向伯爵赔了礼,简单告罪了招待不周的原因。又放下茶杯走到窗前,拉开细纱的窗帘,推开窗户。清亮的阳光一下子透了进来。她在窗边眺望了一会儿,顺手拿起一根细长中空的小管,沾了沾放在窗台上的贝壳碟中的肥皂水,对着这阳光,吹了个泡泡。晶莹的泡泡折射着五彩的光,美人同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样的景象平复了伯爵糟糕的情绪。“是的,这个时代人人都在运用他的理智。分析、规划、讲道理。理性从机器间兴起,人人都爱它。”格洛里亚娜笑着,轻轻道。她优雅地立在窗前,伯爵发现自己仍旧心动不已。“——即使当我们运用起来时,又总比野兽还粗鲁。”泡泡迎着太阳飞去,最终,若有声似无声地破裂在光芒里。“ntoori,”她轻不可闻地呓语。随即叹息一声,看向伯爵:“人人都孤独。”伯爵不由起身道:“格洛里亚娜,与我成婚。让我守护你!引导你!我们就都不再孤独了,不好吗?”然而美丽如晨光下的天使的女孩只是笑着摇摇头。她浓密的秀发越来越美丽了,整齐挽在脑后,根根似有莹荧流动。就像一把被束起的微光。“请原谅,夏尼先生。我拒绝你的求婚,并非是因拒绝你。我也不是在挑拣一个男人或者一个丈夫。”伯爵不解。“我只是……”格洛里亚娜想了想。道:“在选择一种生活。一种人生!每个人的开始不管面前有多少条路,最终也只能挑选一条走下去。所以,我必须拒绝另外的活法。”“我不跟随您,也不跟随任何人。”多天真的女人!菲利普伯爵笑了,他为这幼稚的言辞感到可笑。“多明显!你拒绝的路才是你最好的路!”伯爵居高临下,看着坐在窗边的女孩。“格洛里亚娜,你还太年轻,太浅薄了!你没有听过枪声,没有见过筑起街垒就想挑衅皇室的狂徒;你没有见识过君主与共和的交锋;你没有感受过法度的轮番变动!你以为靠着你逝去的父亲留下的一点财产就可以随心妄为?一次法令的更改,女人就可能尽失其继承权!你可以想想到时候下场会如何凄凉!格洛里亚娜,现实是有规则的!不系准绳便遭毁灭!人群也有标准,偏离了正轨,就会受到驱逐!”伯爵留下了他最后的忠告:“谁要是与众不同,就别想高兴太久!”菲利普·夏尼离开拉莫尔府的时候已十分愤怒。事情就是这样的:如果格洛里亚娜已经失了他的欢心,如果她那些粗鲁又荒诞的言行已经使菲利普伯爵所迷恋的那种光环不再,那么她的拒绝倒是能够被接受和原谅的——伯爵会愿意大度地接受她的愚蠢。原谅这个身份与他不对等的女人那不自知,却操纵着她说出拒绝的自惭形秽。然而,菲利普伯爵悲哀地发现,她的无礼与愚蠢并没有使其光芒在他心中减少一点儿。他仍旧爱着这个暴发户的女儿。却被她拒绝了!若被所爱的女人拒绝还不是最难受的事的话,那么,被一个自己又爱又瞧不起的女人拒绝,绝对会使所有男人愤怒到发狂!尊严受辱时,理智也得退让。伯爵决定直奔剧院,他倒要看看那个躲在地底不敢见人的家伙到底是什么鬼样!格洛里亚娜却是哪里都没有去,当克莉丝汀穿过连接东西楼体的短廊,进得厅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窗边的女孩面带悲伤,她全神贯注得读着谱,连天光暗了下来都没有注意,仿佛外界与她无关。“在看它?”克莉丝汀道。“你这段时间不去剧院,叫那幽灵不满了,指名要你唱。格洛莉,怎么办呀!”格洛里亚娜手中的,正是假面舞会上魅影的那本《唐璜的胜利》原稿。血红的乐谱,每一音每一符都像屠夫尖刀上的血抹就。众人谁也不敢拿着它,经理便在誊抄过后让克莉丝汀将它带给了格洛里亚娜。毕竟她才是恐怖幽灵点了名的女主角,她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