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念尴尬地收回手:“到了,下车吧。”
他转身打开车门,一只脚刚踏上地面,就听到覃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吴念。”
他回头望向覃涣,覃涣朝他弯起嘴角露出个浅笑,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衬得覃涣后续说的话都多了几分柔和,覃涣说:“下不为例。”
覃涣明明在笑,但吴念看着这人温和的面容忽然觉得,他们之间可能真的没有下次了。
两人走进酒店大堂,侍者指引他们来到包间门口,走在前面的覃涣却往旁边挪了一步停住,偏头看向身后的吴念,吴念会意地加快脚步越过他率先推开门,冲房间里的人们扬声道:“实在抱歉,路上堵车,让诸位久等了。”
吴念与屋内众人握手寒喧,一位老板在同他打招呼时指向他身后:“那位就是您提到的覃律师吧,真是一表人才。”
吴念这才想起还未正式介绍覃涣,他回头寻人,其实不用费心去找,覃涣在人群中总是最耀眼的那个。
今晚的饭局来得突然,覃涣平日上课大多在衣柜里随手捞件素雅的白衬衫,这些衣服看起来普通,却总有些暗藏的设计巧思,比如今天这件,袖口绣着玫瑰花暗纹,从手腕一直蜿蜒缠绕到小臂,在璀璨灯影下随着动作隐约可见,衬得覃涣举手投足都分外鲜活灵动。
覃涣的瞳色略浅,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透出暖调的棕褐色,圆圆的眼睛笑起来与脸颊的酒窝搭配在一起,显得整个人温柔亲和又明媚。
这让覃涣即使谈笑风生地游走于一群西装革履的青年人中,仍然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股少年的明朗意气。
往来应酬的游刃有余与不落世俗的清澈干净在覃涣身上巧妙地交融,也是这种微妙的矛盾感使吴念当时在酒吧一眼就望见了覃涣。
吴念盯着被围在中间的人喉结动了动,他不想放手了。吴念正同自己较劲儿,耳旁突然有人唤了一声,语气迟疑:“……覃涣?”
覃涣听到有人叫他,只以为是吴念,他同面前的人说了句抱歉,然后便抬头寻向声音来源,接着他看见了一个他从未想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许令德……?”
许令德面露惊喜:“真的是你啊,之前吴总提起,我还当是同名呢。”许令德边走近边说覃涣不够意思,高考后将老同学都拉黑了,毕业多年也没个消息。
话意虽是指责,许令德面上却带着玩味的笑,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过是熟人间的调侃戏谑。
覃涣下意识扫了眼许令德身旁,空无一人,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掩住笑盈盈的眼睛,看起来莫名有些失落,不过也就一瞬,覃涣再抬头时酒窝里盛满了笑意:“许总说笑了,这我要解释一下,当年手机不小心摔坏了,里面存的号码都丢了,我只好换了张卡,拉黑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两人又聊了几句,吴念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覃涣身侧,许令德这才记起今日是因何得见老同学,他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刚动了动嘴唇,一旁就有人喊他们入座,许令德便顺势停了话头。
在一整晚的推杯换盏中,覃涣觉得自己像被分为两半,一半适时露出恰到分寸的笑容应和,一半集中精神搜罗分析许令德的每一句话,以期从中听到那个人名。
可惜直到饭局结束,许令德也没有提过那个人。
大家三三两两站在大堂里闲聊等人来接,吴念正同覃涣商量送他回家,覃涣拒绝了。两人正拉扯着,许令德走了过来:“班长开车了吗?没有的话我送你吧,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覃涣舒了口气,顺着许令德的话接道:“好啊,麻烦你了。”他转头同吴念道别,有许令德在,吴念也不好再纠缠。
覃涣随许令德走向大门:“刚才谢谢你了,我住的不远,自己打个车就行。”
有些时候话不必说透,点到为止给双方都留了余地,高中时的覃涣就是这样,许令德终于见到了熟悉的故人,放松地笑了笑:“也是想顺道和你聊几句,一晚上都没机会叙叙旧。”
许令德走在前面,推开玻璃门时回头问:“班长毕业后和别的同学还有联系吗?”
九月的港城晚间依旧闷热,海边的风却不小,夹杂着潮气的凉风拂过两人,覃涣前额的头发被吹起,露出完整的眼眉,好像同十年前没什么变化,许令德一时愣住,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然后他听到覃涣总是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僵硬:“没有。”
许令德停在门口的台阶上,覃涣挨着他站定,许令德终于有机会说出开宴前没来得及问出的话:“你还记得顾为覃吗?”
覃涣清晰地感受到分成两半的自己随着这个名字的出现逐渐靠拢,缝隙缩小,分割处丝丝缕缕地聚拢起来逐渐融为一体,飘了一晚上的覃涣终于踩到了实处。
许令德确认这次覃涣语气中全是僵硬,不带丝毫笑意:“记得。”
覃涣这问了才答两字的应答方式让许令德有点头疼,直到此刻许令德才后知后觉覃涣的变化,高中时的覃涣不止有问必答,而且回答详尽,内容全面得生怕对方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现今的覃涣却是惜字如金,不想回答真就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他……这些年过得好吗?”覃涣低头盯着地面,没有看他,嗓子被压着声音显得低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