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突然侧过头来,对一旁的小厮说道:“来人,带霍公子后院歇息,我与鱼都督有话要说,你等全部退下吧。”
下人们齐声应诺,霍霆则是看了鱼俱罗一眼,这才起身退去。
见众人走远,宇文述手中酒杯一顿,叹道:“鱼都督虽知我育有三子,却不知这三个不肖子的没出息。长子化及,年近而立,却胸无大志,整日价便倚仗老朽的功德,蛮横凶狠,于京城中,百姓常唤其‘轻薄公子’。只叹我苦口婆心,他却是从不入耳。”
鱼俱罗听他说有子不肖,只是叹了口气,却不好说些什么。
宇文述顿了一顿,续道:“次子智及,更是不堪,自幼凶顽,每每交结狐朋狗友,聚而生事。我每次要惩罚与他,化及便来求情,由是越发顽劣。”苦笑几声,将酒杯中残酒饮尽,“唯有小儿士及,还好让我心安。他虽无甚大才,但好在安分守己,不似他两位兄长。只是可惜,此生怕是碌碌无为了。”
鱼俱罗摇了摇头,道:“小辈们已无我等当年沙场磨砺,贵胄子弟这般德行也是普遍,宇文大人不必太过忧心。”
宇文述连连摆手,道:“如何教我不忧心?我辛辛苦苦创的一番基业,只怕就要毁在这几个小畜牲手里!”说着自己悠悠的斟了杯酒,“今日见了承都这般威风,才知自家小儿何等不堪,故而心生之念,便是想收承都为义子。”
鱼俱罗手中酒盏一停,蚕眉微皱,道:“宇文大人要收承都为义子?”
宇文述渐渐点头,道:“然也,然也。我收承都为义子,一则,有我提携,不至于承都惊世奇才就此埋没……当然,鱼都督虽不在朝堂,但陛下也不曾忘怀都督,若有都督之荐,定然远胜下官了。却是老朽一厢情愿了。”
鱼俱罗道:“鱼某心灰意冷,不敢提当年往事,却也不忍心见霆儿就此埋没。宇文大人若是有心提携,鱼某倒是要替霆儿谢谢大人了。”
宇文述连连摆手,道:“都督言重了。至于其二其三,便是老朽的一点私心了。我想收承都为义子,不单为我宇文家添了一员神将,而且还能鞭策我那两个不肖子好好长进。”
鱼俱罗略微思索一番,道:“此事来的仓促,我虽是霆儿的师父,却也不敢当即回答。”
宇文述“哦”了一声,道:“承都家中可还有亲人?”
鱼俱罗摇了摇头,道:“他自幼丧母,父亲算是一良医,可惜善泳者死于溺,自己却身中顽疾,四年之前已经亡故。所以,早已是孑然一身了。”
宇文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父亲既然亡故,鱼都督您大可做主意……遮么是都督不愿教承都跟着老朽,怕耽搁了承都的前程?”
鱼俱罗摇头道:“宇文大人此话差矣。霆儿得蒙大人青眼,是他的福分,怎有‘耽搁’之说?只是……只是霆儿这孩子平素极有主见,旁人的话,向干涉不得他的心思。而且脾气执拗,我怕他宁折不弯,倒要为大人添许些麻烦。”
宇文述笑道:“都督放心,我若得承都为义子,以后,功劳是他的,罪过是我的。若不使他成我大隋擎天玉柱、架海金梁,我便是九泉之下,也无颜见承都生父霍老兄。”
鱼俱罗点了点头,道:“宇文大人有心,那鱼某便斗胆替霆儿应下了。大人且教下人唤霆儿过来,我亲自与他说。”
宇文述抚掌大笑道:“正是此理!”遂向门外喊道:“速速请霍公子过来。”
不一时,脚步声起,霍霆走入厅堂,还不等临近席案,便听鱼俱罗道:“霆儿,不忙做,且先跪下,为宇文大人行礼。”
霍霆眉头微皱,虽不明就里,便依晚辈见长者之礼,恭恭敬敬的叩了四个头,随即端坐起,正眼看着鱼俱罗。
却听鱼俱罗缓缓说道:“再叩四个。”
霍霆眉头一挑,口中唤一声“师父”,拔身便欲站起,却听鱼俱罗一声断喝。
“叩!”
霍霆摇头叹气,又朝着宇文述恭恭敬敬的叩了四个头,这才撩衣站起,道:“师父,八拜是拜师、拜父、义结金兰时行的大礼。徒儿为宇文大人行礼,当为晚生见长辈,如何要行这般大礼?”
鱼俱罗笑道:“霆儿,宇文大人有心,要结纳你为义子,为师已经替你答应,以后不可再称宇文大人,要称义父了!”
霍霆“啊”了一声,口中“这……我……”的支吾不停。
鱼俱罗眉头一紧,道:“宇文大人有意提携,你却在这里不识好歹的支支吾吾的,成何体统?为师从不逼迫与你,今日便专权一次,你应要应,不应也得应!”一时间,又回到了当初威风八面的大都督。
霍霆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
鱼俱罗道:“既然不是,还不快磕头给你义父赔罪!”
霍霆叹了口气,只得跪下又磕了八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