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无色庵。
清晨的阳光,撒在无色庵院内,西侧的照壁上,映着少年的影子。
少年约么十八九岁,六尺长的高大的身躯直直的跪在地上。双手下垂,与地面上一对各有三尺长、三十余斤重的水火囚龙棒遥遥相对。那对囚龙棒,却是熟铜打造,棒身上两条蜿蜒曲折的鎏金蛟龙须鳞毕现,俱是龙首向天,龙尾做柄,直欲飞向九天之外。
他的面容白净俊伟,星目含威,颇显一股过人的霸气。六尺凛凛身躯半跪在正对着佛祠西耳房的石阶上,虽略带稚气,却也不失稳重。两道与常人略有不同的淡黄色长眉斜入鬓角,只是,眉关却是紧缩着。
庭院里寂静无声,唯有深秋落叶,随西风渐渐滑落,别无他物。
突然,唯有木鱼冬冬声中的禅房里传来了一声叹息,接着,一个老妪般的声音道:“怎么,徒儿,你可是想清楚了?”
少年在门外点了点头,道:“师父明鉴,自我父亲逝世,徒儿由兄长送上山来,托师父照看,匆匆已是七年光阴。徒儿不成器,徒令师父多操心肠,若说人之常情,徒儿当寄寓师父膝前,好侍候师父颐养天年。只是……”
“徒儿不用多说……”老妪似乎是在屋子里摆了摆手,“为师知道徒儿的心思。徒儿是有抱负的人,如今天下分裂,疆域不定,你既然已经艺满出师,自当下山去,创一份功业的。”
少年在门外叩了一个响头,却不答话。
“咯吱”一声,禅房房门打开,缓缓走出一个老尼。
老尼虽老,至少已经是六十开外,然精神矍利,一双眸子,清明不下少年人。眼见少年跪倒于地,又是微微一叹,伸手托着少年的腋下,将少年扶起,道:“师仁,你与你大哥,都是师父照看成人的。师父虽是化外空门,却早已将你二人视为己出。你要下山去助你大哥一臂之力,那也是人之常情。师父断无阻拦之意。”
少年微微颔首,道:“师父,待徒儿助大哥平定四夷,定回恒山,继续向师父请教。”
老尼笑道:“处事机变、用人权谋,我已经教会了你大哥;排兵布阵、纵横驰骋,我也教会了你,还有什么能讨教的?孩子,我只希望你此番下山,能好好的,快快的帮你大哥将天下平定了,使这万千黎民百姓再免遭战乱之苦,那为师才是心满意足了。”
“师父金口玉言,杨爽定铭记于心!”杨爽回答的斩钉截铁,拳头也攥的紧紧的。
老尼微微一笑,伸手将落在杨爽肩头的树叶掸去,随即转过身来,道:“越云驹在庵外拴着,下山的路你也清楚。师父就不去送你了。徒儿,务必小心!”
杨爽眼见老尼转过身去,连忙匍匐在地,“梆梆梆梆”磕了数个响头,不发一言的拾起地上的囚龙棒,转身而出。
那还是北周建德四年的光景。也是那一年,北周武帝宇文邕下了征伐北齐的决心,并开始将之付诸于行动,也是那一年,他开始对杨坚产生了猜忌。使杨坚一方面不得不韬光养晦以避嫌疑,一方面送自己女儿杨丽华入宫为太子妃以拉拢关系。而就在这时,杨爽下山加入杨坚的阵营,无疑为杨坚带来了中坚之力。
杨爽于无名老尼处学得一套“阴阳双棒”的棒法,又使得一杆家传的“越云蟠龙刀”,虽说年少,但出道后一路所向披靡,再加上杨坚这一助力,使他年纪轻轻便博得了“天下第一高手”之称谓。至后来攻伐北齐,与杨坚不同军,亦是独当一面。
世事匆匆,宇文邕破灭北齐,后来欲率军分五道伐突厥,未出发即病死。由而使大权渐入杨坚之手,至于后来称帝,前文早有提及。只是,杨爽眼见虽是大隋国立,然天下犹未一统,故此将回山孝敬师父的念头压下,一心一意的辅佐杨坚。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杨爽只想早日平定江山,却不料恒山之上,老尼年事已高,偶感风寒后一病不起。杨坚尚沉溺于初登大宝的喜悦中,老尼却已撒手人寰。杨坚感于老尼养育自己与兄弟之恩,遂令杨爽亲往恒山拜祭守灵。
杨爽本欲为老尼守孝三载。怎奈老尼临终有言,要杨爽切勿耽搁,国事要紧。无奈之下,杨爽守孝七七四十九日后,便洒泪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