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金发男人沉默了片刻,眼神却仍旧是极度温和。
他的嗓音比起付涼微显清亮,白皙的手指懒懒抬起朝上方示意:“是那位想要它。所以我聪慧的小侄子甚至连宝藏的身份都查清楚了?”
付涼不容置喙地朝对方甩去一记冷眼,语气没什么变化:“看来是了。”
维纳觉得有些为难。
作为长辈,他应该为自己这过分聪慧的侄子感到骄傲。但身为公爵的左膀右臂,或者说是本次东印度公司任务的合作人,他该为机密泄露而担忧才比较……“合适”。
正当他寻求两个情绪的平衡点时,青年又道:“想来东印度公司如此嚣张,原是撑腰的人已经遍布皇室。”
付涼倒不喜欢评价那群与自己远隔万里的英格兰亲戚。只是他“感慨”的话向来都与“讽刺”差不多。
他见维纳出于身份无法回应,继续“感慨”:“不过也怨不得你们。东印度连这次的货都敢运,八成也是凑齐了世界上数一数二勇敢的水手。”
对面的男人面上还算愉快,“不,艾伯特。起初,他们觉得这与之前任何一次航运并无差别。
你应该知道,不论是十年前运送拿破仑的遗体或是五十年前贩卖黑种人,总能集结到一批敢死队不是吗?
只不过这回,当他们临时从英曼公司租到了这艘船后,诡异的事件再也没有停息过。”
付涼了解这位叔叔的秉性,就连利害与自己腰带挂着勾的事情,只要足够新鲜,他总能保持隔岸光火的状态讲得头头是道。
“女王号本来是从中国启航的,听说是有位中国的富商,要运一批自己的收藏品去欧洲。说句题外话,我敢打赌,那些肯定并非俗物,谁会用最新的铁皮蒸汽轮船去运一些毫不值钱的玩意儿呢。”
他继续说:“中途在印度休整时,正巧被东印度公司那群人租了下来,原来的船长收了足够的钱,在没有与富商商量的情况下将船全权交给了一个海盗船长。说是只要他能将货物顺便送到英格兰,也没有差别。他们为了伪装成普通商队,甚至短时间在当地招募了一支乐队,还有几名厨师。”
他们将自己唯一的货物装船后,就在当天夜晚,紧急启程了。
“可没多久他们便遭遇了海上风暴。据船长说,海浪足有四十多英尺,铺天盖地击打在船身上。他们损失了几名水手,还在暴雨中迷失了方向……”
殊不知狂风怒号,正将他们朝反方向推进。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几乎耗尽了物资与煤炭,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几天后,他们死里逃生,来到了星洲港。
“船长与大副来向我们求助时,那个瘸腿海盗简直像个受惊过度的孩子。或许他说的没错,为了向女王献宝,他们背负起的东西远比想象中要沉重得多。”
付涼心知肚明,维纳对“闹鬼”事件闭口不提的原因,也是考虑有人为的可能。
他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某天从这位小殿下口中得知一件令他感到“邪门”的事。多半已经是剥开全部凡人能做到之事,只剩对上帝旨意的感慨。
“背负的东西。”付涼重复起这句话,难得地问他:“你的上帝告诉你,这其中有什么了吗?”
维纳笑容更灿,唇齿发音缓慢:“诅咒、厄运……仇恨。”
“仇恨。”
“嘶,对于这方面,我想说你还小。”
作为长辈,维纳觉得为这位“涉世尚浅”的侄子解释词义,并不算费事。
可令他诧异的是,付涼却笑了笑:“没关系。如果你参加或者听说过任何一次踏上陌生大陆的伟大战争,那么你就能明白。当你用火药轰开某个所谓野蛮的民族大门,带去以自以为高级的文明时,没人会高看你。
相反的,就算他们的血肉被乌鸦啃食,骨骼被车轮碾碎,也会以灵魂微小的重量来诅咒你。十年,百年,夜夜如此。”
说着,他放下外观精致的茶杯,边拎出口袋内的怀表边道:“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这回我可没提是谁做的。不用担心,我现在来找你,并不是听你说一些本就显而易见的事实,更没有想破坏你们为了女王而准备的一切。”
维纳只觉得自家侄子寡淡且不近人情的面貌,都在他的“保证”下慈眉善目起来。
“那你来做什么?喝茶?”
窗外一闪而过的蓝色闪电折射在青年手中的指针上,他的五官依然是本来的模样,只不过眉头稍稍紧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