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心里边清楚,但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点了点头说:“好,我收拾一下,一会儿便随您过去。”
海棠只听说过红山村这个地方,但却是从来也都没有去过。她挺着肚子,脚又有些浮肿,走起来不免慢了许多,一直到日近中午的时候才算是出了福缘村。路上,海棠和金生娘亲又见着了那几个官差,他们今日好像是到村西那边去问了。
海棠心里清楚,容秀臣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只是他们这么掘地三尺地盘问,也很难说会查出些什么来,她的担心忧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看着走在前头的婆婆,海棠觉得她的样子倒像是看起来比她还要忧心一般。
去了趟红山村,金生娘亲的娘家倒还真有个七舅老爷健在,年纪看起来一大把了,眉毛胡子一片斑白,但精神倒还挺好。一见着金生娘亲,两人便唠起了嗑来,七舅老爷耳朵不太好使,金生娘亲必须凑在他身边很大声地说话才能令他听得清楚。
她拉着海棠走到七舅老爷跟前说道:“这是我儿媳妇儿海棠,也是第一回带她来见您,舅老爷瞧她如何?”
海棠走上前喊了一声“七舅老爷”,那老爷子耳朵不好是,眼神却还不错,瞧着海棠直夸赞着:“好模样儿,好模样儿……你那儿,叫什么……哦,金生啊,福气可真是好呀!”
“哎呀,那还不是托了他们老金家的福。”金生娘亲顿了顿,又在七舅老爷的耳朵边尽量放低了声音说道,“这孩子是个好的,只是当初她无家可归,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如今怕被人查问起来。舅老爷,要是有人来问起您,您就说她是红叶家的闺女便是了。”
七舅老爷年纪大了,记性也不怎么好了,扯开了嗓子问了一句:“谁……谁家的闺女?”
“红叶啊!就是您的那个表外甥女,您不记得了?”
他眯缝着眼想了半日,大概零零星星想起了一些来,才点了点头:“哦,红叶,你是说红叶呀,怎么她有个闺女儿吗?”
金生娘亲瞧他这个样子,只怕也很难多解释,便拉着海棠说:“有啊,当然是有的,你瞧瞧海棠的身形样貌,那可不就是跟红叶像着嘛!她就是红叶家的闺女儿,不管是谁来问,舅老爷您这么说就没错了!”
“哦,哦……”没搞清楚的七舅老爷被金生娘亲说得快要晕了,只得连连点头,旁的也搞不清那么多了。
在红山村里头转了一圈,金生娘亲瞧瞧时候不早了,日头也开始偏西去了,便朝海棠道:“孩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哎。”
回去的时候,金生娘亲却并没有带着海棠走来时的那条路,反而是换了一条羊肠小道,偏偏僻僻没有什么行人的。
路两旁是已经长得老高的杂草,金生娘亲在前面带着路,海棠是个孕妇,跟在后面步子也走不快,她朝金生娘亲问道:“婆婆,为什么回去的时候咱们要走这条路呢?这路一点儿也不好走啊。”
“路是难走了一些,可却是条近道。天快要黑了,咱们两个女人也该快些回去才是,免得……免得招惹上什么麻烦。”金生娘亲在前面一边走着,一边这么说道,可是脚下的步子没有放慢,反倒是越来越快了起来。
金生娘亲是个土生土长的农妇,虽然有些年纪,可到底平时一直下田干活,腿脚还是挺利索的,她放快了脚步,海棠又哪里跟得上她?
“婆婆,婆婆,你走得慢一些……”海棠在后面喊着,她大着肚子早已经走得气喘吁吁,金生娘亲听在耳中,心里还是有些不忍心的,可一闭上眼就又想起了他们全家被绑起来推倒菜市场游街斩首的情形来,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她可万万不能将全家人的性命都拿去赌啊,对不起也只好做一次了,她狠了狠心,就当没有听到海棠在她身后的喊声,脚步越来越快,前面的分岔路口,金生娘亲拐了一个弯,顿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海棠跟在后面瞧着前面,那是一个三岔路口,可是却完全不知道刚才婆婆走得是哪一条。她已经不见了人影,日头也渐渐西沉,很快浓浓夜色就要覆盖上来了。站在那个三岔路口,海棠有些了然,心里头又有些酸楚,手掌抚在肚子上,喃喃自语道:“孩儿啊孩儿,咱们今天是要无家可归了。”
金生娘亲几乎是一鼓作气跑回家里的,一路上她根本连头也不敢回一下,她心里头知道这样做不好,她丢下了海棠,丢下了她肚子里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小孙儿,那都是为了要保住他们一家的性命啊!
站在了自己家的院子前面,金生娘亲好容易定了定神,狠喘了一口气向后望去,身后只有浓重的夜色和飒飒作响的风声,海棠,她真的没有能够跟上来。
这是她想了一晚上打定的主意,可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站在了自己屋院门前,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路,心里就像被人揪着一般,生生得疼!鼻子一酸,眼眶儿都跟着红了几分,金生娘亲抬手一揩,抹下了几滴眼泪下来。
“娘,您怎么站在门前不进来?”福儿听到了屋外的动静从里面跑了出来。
今儿金生娘亲和海棠两个出去了大半日的,家里连灶头都没起过,小福儿等到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里边咕咕直叫唤了!
“你大哥回来了没有?”金生娘亲这才回了回神,狠下心来不去想刚才的事,一边拉着福儿的手,一边往里走去。
“回来一阵了,他没见着嫂子,也没见着你便问我你们去了哪儿,我说娘亲带嫂子到舅老爷家去了。”小福儿朝娘亲身后望了望,仰脸问道,“娘,嫂子呢,她怎么没同你一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