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拉过她的手,柔柔嫩嫩的,一看就是没做过什么活儿的,他将海棠的掌心蜷了起来:“不用,这东西扎人的紧,要是把你的手刺破了可就不好了。你要不嫌闷,就在边上看着就行。”
海棠双手支在膝盖上,托着头看金生编着手里的箩筐。大概是因为她在边上瞧着的缘故,金生总觉得精神没办法集中起来,手里动着,可心里却好像被一根又一根的游丝牵着,不知飘到哪里去了,一个恍惚,不小心便扎到了手,金生粗粝的手指上冒出了一点血珠来。
“呀,你流血了。”海棠拉过他的手,一脸关切。
“没事儿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这点算不了什么。”
“刚才我说要编,你就说刺了我的手不好,怎么这会子刺了你自个儿的手便就没事儿了?”
金生窘了窘,抬头看着海棠,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透着灵动狡黠的光彩。
亏他娘亲还真当海棠是个痴痴傻傻的闺女,看起来那不过是第一天被从望坡抬回来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罢了。
她虽记不起以前的事儿,可这人却是个明白的。
金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着海棠,顿了顿说:“海棠,我虽然救了你,但并不是真的要你以身相许来报恩的。你若是觉得不愿意嫁我,同我直说就行,不必委屈自己。”
“我没委屈啊。”海棠冲他甜甜一笑,“你是个好人,你把我从这儿背到望坡,又从望坡再把我背了回来。金生大哥,你是个好心肠的人,我嫁给你怎么会是委屈呢?”
“你……你真的这么想?”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海棠这样的姑娘,生得天仙儿一般,真的就要嫁给他当妻子了?
“我是这么想的,更何况你家里的人都对我很好,把我当自家人一般。再说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若是要我走,也不知能上哪儿去。”说到最后海棠叹了一口气,刚才还挺高兴的心里,又装进了心事。
金生见她这个样子,心也一下子柔软了下来。从前他只知道在家里要孝敬娘亲,带好两个妹妹,日子过得虽然穷苦,但至少他们勤勤恳恳,也算是不愁吃穿。
如今,他就要讨媳妇儿了,只生怕慢待了海棠,不由便觉身上的担子更沉了些。
他拉起海棠的手,软软的仿若无骨,大手将小手拢了起来,手掌间里的茧子轻轻磨着海棠。欲要开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从没对人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也没指天立誓过,吞吞吐吐的,好几次话到了嘴边,想了想又咽下去重新斟酌该怎么说。
“金生大哥,你想跟我说什么?”海棠的小手在他的掌心间软软动了动,天气热,再加上金生不免有些紧张,他的手掌心里汗滋滋的,惹得海棠的手上也都沾了汗。
“我……我想跟你说……”
“你要是不说,那我可要走了?”
“海棠,”金生将她抬了一半的身子又拉了坐下,郑重说道,“你放心,你嫁给我之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有好吃的,一定先给你吃,你要什么但凡我能做到的,也一定想了办法给你。不会让你受丁点儿委屈,也不会让你吃苦的。我虽不是个什么有本事的人,但靠自己养活妻儿还是能做到的,你可信我?”
他说的认真,手也将她握得更紧了。
海棠看着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有些感动。她对金生说不上什么一见钟情,可是那一天,他背着自己在望坡跑了个来回,伏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时候,海棠只觉得他的背宽厚踏实,令人心安。
她的脑海中没有了以前的记忆,当她醒来之后,记忆最深的就是这一件事,还有那天在河边,他帮自己将脸上手上污泥都擦去的情形。
如果是嫁给了金生这样的人,他一定会像刚才说的那样,一定好好好好地待自己的吧。
既然记不起从前的事,那就当过去只是一场梦,现在的日子安宁如水,她相信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院子后头的墙根处,躲着三个黑乎乎的人影。
“娘,娘,你让一让,你遮得我啥也看不见了。”金玉在娘亲身后不停地探着头,可她那肥硕的背把前面的画面都给挡得严严实实了。
福儿砸吧着嘴,含着刚才去隔壁王二娘子家讨到的糖,含混不清地的说:“姐,你不用看,我讲给你听就行了。大哥正握着海棠嫂子的手正诉衷肠呢。”
金生娘吧唧一下轻拍在她脑门心儿上,嗔道:“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懂啥叫诉衷肠?”她转过头去小声问金玉,“啥叫诉衷肠?”
金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福儿揉揉脑袋:“那是我在村里书院边听他们说的。书院的先生握着他家娘子的手在那儿说话,我就听见那些在边上偷看的人说,那就叫诉衷肠,我想大哥虽然还没跟海棠嫂子成亲,不过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吧。”
金生娘一边看着自家儿子和海棠在那树前,在那月下说着贴心的私话,一边笑得眯花了眼,嘴也合不上了。
看起来,那瞎眼婆子可是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的,千里姻缘一线牵。
他们俩在金生娘亲的眼里真是怎么看怎么登对,怎么看怎么和谐,要不是为了等那五天后的黄道吉日,她这当快要当婆婆的心呀,可真是恨不得立刻就要将他们往那房里一塞,直接就办了事儿得了。
然后呢,然后就是三年抱俩,四年抱仨,子孙满堂,孙子孙女儿呀就围在她的脚边。哎呀,这一来她可就算对得起金家的列祖列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