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做无用功,”沈亭文说,“什么时候看的?”
“不记得了。”花涧说。
沈亭文就笑。
花涧确定沈亭文听出来了自己的意思,这人跑不离是个人精,但他并不在意。外面的雨好像停了,天放晴了一点,连带着屋里灯光显得黯下去两分。他一边梭巡着书架,一边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要说不记得,那肯定是假的。花涧的记性能够支持他至今记得相关内容,自然也支持他记得是哪个时间段接触了这本书。一定要说起来,时间确实偏早,能够直接推回到高中时期。
但他没有回想过去的爱好,也不想跟只认识了两三个小时的人分享关于自己的事情,于是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将自己拉回现实,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
店面不大,走完一圈不需要太多时间。等花涧把事情都安顿好,雨恰好停了。他拎着一把伞,慢悠悠走到街头,看向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冲着他摁喇叭的车,将手机丢回口袋,伸手去开后门。
车门“啪”一下上锁,气势汹汹毫不犹豫。花涧顿了顿,走到前面,看着车窗后露出来的沈亭文的脸,点点车把手。
“干嘛?”沈亭文略有不满,“你把我当司机呢?”
这个角度不好,花涧说话得稍微躬下身,不是很舒服。他干脆往后退一步,点头,叙述道:“方才在店里,你说自己当司机的。”
“我有说吗?”
花涧点头。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要不认,就是口说无凭。沈亭文底气十足,否认:“我说的是我送你过去。”
“有区别吗?”花涧不为所动。
“有!”沈亭文用力点头。
花涧没动,垂眸看着沈亭文,目光从薄薄的眼皮后投落下来,冷冷淡淡地,一点情绪没有。
片刻后,沈亭文被迫认输,用请金主的恭敬,终于将花涧请上副驾。
凤鸣街地处市中心,绕过梧大主校区就是行政区,限速限得离谱。真讲究起效率,还不如骑共享单车。花涧靠在椅背上翻材料,沈亭文更闲,直接摆出了遛弯的架势。
他不着急,花涧也不急,他困劲被晃出来了,撑在车窗边发呆。
梧城市中心的规划确实很老,只说凤鸣街这边的行道树,树龄少说几十年起步。这会春意刚来,只来得及让两侧的垂丝海棠打个苞,弥散出一点甜丝丝的味道。
这和花涧小时候常见的景色还不同。小时候,从家往市集那边,有条商业街。走到头向南拐,那条路上尽数是遮天的杨树。可要说对那条街更深些的记忆,反而是拐过弯后十几步,层层树影里藏着的一家几乎看不到的小书店。
后来他读到初中,再去找的时候书店已经不做了。不过那边地方也小,再后来他买词典时,还找到老板家里过。但要说更深的印象,花涧的确回忆不起更多了。一来他回家的次数少,二来家里重新装修过,除了书架上特意陈列出来的几张照片,他完全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印记了。
花涧眨了下眼,看见路口的红绿灯正好变黄,再一扭头,又发现沈亭文眼都不转地盯视着自己。
沈亭文的视线不算讨厌,花涧见多了不同的目光,能看出来沈亭文流露出的更多的其实是很单纯的欣赏和喜欢。对这样的人,花涧也升不起什么敌对的心思。他稍稍动了动,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沈亭文说,“在想你像谁,怎么长成了这个样子。”
“谁都不像。”花涧摊手,“不合你的审美?”
怎么可能。沈亭文几乎脱口而出。说也奇怪,沈亭文自认为自己也是见过不少美人的,但他看到花涧的时候,依然觉得花涧长得实在太好,连带着身上的气质,都不是能够通过模仿或者扮演装出来的。
他看见花涧骨节明显的手指搭在车窗内弦上,被黑色的车门衬得愈发修长素白。他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向自己的方向转过头。
也是这个瞬间,沈亭文发现,花涧右眼角上竟然还有一枚淡红色的痣,隔着金丝眼镜,落在微敛的眼睫上方,不是很明显,像是被红笔芯不经意点了一下。
不明显,更不艳丽,可是依然很漂亮。它出现在了花涧身上,所以它才来得刚刚好。
“不满意就忍忍吧,毕竟我不会去整容。”花涧耸肩轻笑,方才缠在他身上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说完他便转了回去,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户内弦。
他右耳戴着只蓝牙耳机,转头差不多就是不想继续讲话的意思了。但大学城这边限速过分,红绿灯时间还长。沈亭文干脆也往后一瘫,大大方方端详着花涧侧脸。
片刻后,花涧终于被他看烦,彻底扭头向外,不理人了。
过红灯后还有一段路,不算太久。这么一会,天上又开始落濛濛雨丝。沈亭文卡着车门,非要停好车才肯放人。花涧犯困,看着他作妖,不予置评。而拜于沈亭文磨磨唧唧所赐,等他们办完事,恰好踩着了下班时间。
这个时间,再稍微拖一会就可以吃晚饭了。沈亭文慢腾腾在车流中拐过弯,正想问问花涧想法,却见他已经在短短几分钟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