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志成的愤怒得到合理的解释,但常有还敏感地抓住了另外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问,“郝志成为什么那么说我妈?”
车内的气氛忽然有些奇怪,刚才谈笑风生的组长和吴大叔全都失去了那份儿从容。许久,吴大叔才说,“这个郝志成就是魔怔,逮着谁骂谁,啥难听骂啥。”
常有感觉这个回答有点敷衍,但考虑到街头巷尾老人们通用的骂人词语,也没再想什么。
组长转而把话题转移到郝志成年轻时做过的其它事情上。总的来说,这个郝志成一直都是心胸狭隘的人,在厂子里很不招人待见。
常有细细琢磨着这段过往,品味着郝志成那股凶恶的眼神,心中的疑团忽然有了新的方向。
回到村子的主路上。他想到于阿姨家还没去,于是跟组长说起蔡文友的家庭情况。
组长一反常态地冷哼了一声,“姓蔡的就算了吧,就算他活着我也不想可怜那种人渣。走,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在吴大叔的坚持下,司机把他们送到吴大叔家的小院儿,由常有提供食材,吴大叔亲自下厨做些家常饭。太阳西斜,金光照亮门口的老杨树,几人把酒畅谈。
可能是一天下来有了更深的接触,也可能是郝志成的对比让常有感觉到父亲跟吴大叔和组长的感情更加真切,他心中跟组长的距离感渐渐消失,于是当吴大叔无意聊起常有的夫妻状况时,他鼓起勇气请求道:“赵大爷,您要是方便的话,等转年旅游区开发起来能不能给我媳妇找一个工作?她做事挺细心的,而且特别吃苦耐劳,但最好……最好能在办公室里,她……”
组长喝醉了,凑到常有耳边颇有豪情地说,“你问我方不方便就是没把我这个大爷当亲大爷。来,我让你看看大爷咋把你当亲侄子的。”他用力拍拍常有肩膀,爬到炕梢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说道:“小许,跟你说个事儿你记下,我安排个人进公司,这几天她跟你联系,你给办张工资卡,从这个月开始发工资交保险。嗯,同级别最高标准……岗位你看着安排就行……但一定要坐办公室……”
常有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这是他第一次亲身感受到小人物与大人物之间的天壤之别——对他这种小人物来说可望而不及的东西,在大人物那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相应的,这也几乎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被一股强大力量照顾的安全感,填补了他成长过程中始终缺失的依靠。这两种体会让他更加崇敬当年父亲和工友们的神圣情谊,组长的形象也越发高大。
一截竹片
那天晚上很晚,司机把组长接走,常有醉醺醺地回家,欢喜地拨通妻子的电话向她说明工作的事。
田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确认才终于放下心来,而后紧张地问什么时候去上班,都需要准备什么。常有告诉她先不用着急,这几天他们两口子找机会去组长家拜访一下,然后再去公司报道。田慧沉默半晌,说道:“常有……以前我……对不起你。”
这一天一夜的事情不仅给常有的家庭生活带来新的希望,也终于让父亲的事有了其它可能。
他一直想弄清楚父母的矛盾,从而维护母亲的形象,可母亲偏偏在向所有人隐瞒这个矛盾,越是听人讲述就越迷雾重重。现在这个郝志成让他想到:父亲的遗言会不会根本不是在指认母亲是凶手,而是想告诉母亲有人谋害他呢?如果能够证明是别人害的父亲,父母的矛盾就不显得那么反常了,毕竟再恩爱的两个人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没有争吵,而两口子吵架的内容大都不想被外人知道。
按照这个思路,首先要肯定的是,父亲是主动下的地坑,坑内也没有其他能致命的东西,所以父亲所说的“害”还是指剪掉扣子。那么是谁剪掉扣子害父亲死于非命呢?
现在最有嫌疑的就是郝志成。
从组长和吴大叔的讲述中来看,父亲守护煤库得罪郝志成的时间大概就是出事前不久,而这个郝志成跟父亲一个宿舍,一个工种,对父亲了解甚深,完全有机会、有动机也有条件剪掉纽扣设计这场意外。虽说父亲头一天晚上没有在宿舍住,但很可能是头一天下工时剪掉的,然后父亲去跟蔡文友喝酒,到家又跟母亲吵架,忽略了扣子。事后,母亲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得到那枚扣子,善良的她没有主动联想有人以剪掉扣子的方式谋害父亲,只是拿到家中珍藏。
想到这,常有如蒙大赦。但有什么东西能证明是郝志成剪掉的扣子呢?
第二天早晨,常有拨通组长的手机想预约一下去他家拜访的事情,组长说接下来几天都有应酬,让他不用多心,安心到公司报道就可以。
有钱人都有很多应酬,常有特别理解。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等待几天去跟组长表达一下心意再上班比较好,于是打理好小卖店的事情,再次赶往水泥厂宿舍楼。
经过昨夜的思考,他想到如果郝志成作案后把扣子随意丢到外面,母亲是不太可能重新得到的,母亲得到扣子的唯一合理解释是郝志成把扣子留在了宿舍里,母亲收拾父亲的东西时找到的。这样一来郝志成应该不算个高明的凶手,没准儿把剪掉扣子的工具也留在了宿舍,那上面会有他的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