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班本来就不挑,欣然接受了这个结果,倒是祁之焓惊讶了好久,居然真的被班长说中了!
人都陆陆续续回家为明天的活动做准备,祁之焓慢慢悠悠的耗了半个小时,才背着书包到走廊的窗户看了看。
空旷的操场上寥寥几个人往校门口走着,他估摸了一下,觉得时间差不多,转身去了三班。
傍晚六七点的天际瓦蓝一片,紧挨着三班的四班已经熄灯了,祁之焓走到门口,教室里果不其然只剩姜时一个人在收拾着书包。
“姜时。”
“祁哥哥。”姜时闻声转头,声音难掩惊喜,“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
“我来找你。”祁之焓笑着,显得格外的温柔,“明天的活动你参加吗?”
姜时眼神蓦地黯淡下去,左手下意识的放在右手上,“我……不想去。”
“姜时,我能邀请你去吗?”祁之焓的声音依然温柔,“以朋友之名,以哥哥之名。”
姜时抬首望他,艰难地摇头:“祁哥哥,我……我怕……我真的克服不了,你知道的……我不行。”
他说着说着眼眶就泛了红,左手却被一只手温暖的包裹住,姜时突然停住混乱不清的语序,听到祁之焓声音低沉地问:“可以吗?”
“……很丑。”姜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左手上反抗的力却松懈下来。
祁之焓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解放那只被他抓得通红的右手。
看着泛出血丝的手背,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姜时坐下,从书包里翻出创口贴贴上。
伤口被贴上的那一刻,姜时突然觉得好累,从樊城走到运城很累,从家走到学校很累,有时候他觉得不是没有勇气再写一手好字了,而是累了,像背了一千斤石头,没有力气再拿笔了。
角落的青苔明明是渴望阳光的,却又惧怕得要命,所以注定要在阴暗里旁观所有春暖花开。
姜时垂下目光,望着祁之焓。他想祁之焓是不一样的,无论过了多久,他总这样温柔,明明都在血腥里走一遭,明明都在沼泽里,先伸手拉一把的人永远是他。
所以他伪装不了,任由祁之焓触碰他的右手。那只纤细苍白的手,像从来没晒过阳光一样,即使在暖黄的灯光下也苍白得病态,看似完好无损,但一坐一蹲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手少了一根手指。只要轻轻一碰就知道,小拇指僵硬,像被笨拙拼接上去的零部件,活动不了,也感觉不到。
姜时厌恶这只手,它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怪物,就像他在樊城被那些人指指点点辱骂嘲弄的那样,是个让人看了就远离的怪胎,所以他只能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教室里,祁之焓仔细为姜时处理好手上的伤。
他刚想开口安慰,一滴眼泪就落手背上。祁之焓突然深感即将说出口的每句话都苍白无力,每一句劝慰都像无所依的空口白话。
良久,祁之焓缓缓开口,清朗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像是在艰难的自述。
“姜时,我们……都病了,因为病了,所以……所以,讳疾忌医,”
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苍蓝幕布,祁之焓的眼神放空,像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轻轻摇头,说:“但这不是懦弱,也不是逃避,而是因为我们对‘生’有渴望,渴望正常,渴望健康,越渴望就越害怕。”
一颗新生的嫩芽冲破泥土,三月春风会吹来细雨蒙蒙,嫩芽会长成大树,枝繁叶茂。
祁之焓似有所悟,看向姜时,轻声一笑:“所以你看,你比我厉害,你渴望比我强烈才这样害怕,等到熬过这个阶段,你一定鲜活热烈,你一定蓬勃盎然。”
在人群里行走,在社会里川流,洋洋洒洒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对生命的敬重、对幸福的追求,误入穷巷不敢回头只是害怕迷失来路,期待南墙之后即是坦途。
他想他和姜时都是病人,在那场充满血腥的屋子里,姜时迷失了,而他也在自己的寒霜中不知归途,他们都在寻找一条路,所以他离开了樊城,满城迷雾重重,姜时也仅仅需要一个人为他指一个方向而已。
这一刻他陡然想起那日午后,宋今俞趴在他桌上,阳光洒落他半身,却让他整个人比艳阳更炙热,比光晕更明媚。
他想宋今俞真的和阳光很搭配。
钟表转动的嘀嗒声滴落在教室,祁之焓忽觉浑身一轻,姜时泪光闪烁却不再滚落泪滴,在长久的怔然中,他哑着嗓子低声问:“祁哥哥,那你找到你的药了吗?”
祁之焓一愣,笑道:“我不知道,但也许我找到了医院。”
剎那间,姜时展开笑颜,窗外的晚风吹动他的发丝,露出一双明眸,他在欣然中朗声道:“那你一定找到你的药!欢迎你来运城。”
“嗯,你也是。”
学区房。
宋解屿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冲着沙发上的宋今俞拉长了声音喊:“来、了,大功告成!儿子,快去洗手尝尝爸爸的手艺。”
宋今俞有些一言难尽,挣扎了半天还是认命地走向洗手间,从客厅沙发经过时又拿了个抱枕,来到餐厅放在宋解屿坐的椅子上。
宋解屿摘了围裙,洗好手从厨房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暖,上前揉了一把他的后颈,“好儿子,还是你心疼老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