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种畅快却是虚假浮华的,他仍是心中沮丧,一直在住处的板凳上坐到深夜才睡去。
后来,陈渝约佟展一起吃饭。
佟展一来,就独自坐下生闷气,陈渝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佟展先没说他和安璐的事,只在别的方面感叹了一番,他问陈渝道:“有没有觉得工作很累?”
他们都刚从校园里出来不久,对于工作自然会有很多不同的感触。
陈渝只是笑了笑,他自然是累的,但他也知道这是常态,像他们这般年纪的外地人,大约没有一个是不累的,但也只说:“筋疲力尽,笑容满面。”
佟展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地说:“看来你也是一样。我觉得最难的不是加班,或者应酬,最难的是在工作中要把自己从好人变为坏人。你再怎么圆滑,再怎么事故,最重要的还是要心里坏,否则就会被欺负。一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在这个社会简直是一种磨难。”
他看到陈渝,又想起最近才想通的一个问题,说:“这适应的过程也最痛苦,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总以为学校里学的那些没有用,那时候还会嘲笑你。现在工作了才知道,自己当时是多么幼稚可笑,张甫元被裁员了,林芃菲现在工作还没着落,我自己虽然有了一份工作,却也是如履薄冰,许多东西都要重新学起。而且我也发现,自己的灵感、创造最终都要触类旁通,基于学校里学的那些理论知识而出发,否则工作起来就要花费很多迂回的时间,把以前没做的功课再补回来,像是一种偿还。”
陈渝以为佟展是在捧他,就岔开话题问起他和安璐的情况。佟展就把最近的境况大致跟他说了一下。陈渝也就明白了,知道他正在修习一项必修课,那是恋爱中灾难性的一门课,又不免叹息了一回,说:“两个人吵架很正常,不吵才奇怪,我和罗文雁以前也经常吵架。”
佟展奇道:“是吗?看你们俩,不像是会吵架的,有种相敬如宾的感觉。”
陈渝说:“我们如果不吵架,也不会结束的那么突然。按照海恩法则,每一个重大的突发事件在发生之前,都有一千个预兆,只不过不是当事人感觉不到罢了。”他说着,不自觉的心思又沉浸到以前和罗文雁冲突的日子中去了,他意识到后赶忙把自己拉了回来,对佟展说:“情侣间没有不吵架的,但总要学会认识自己的错误,学会道歉,总给对方负面情绪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陈渝有些震惊,他以前是没有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的,此刻却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流利地说了出来。他苦笑着想,大概所谓的经验就是这么悄无声息地钻进心里的吧。
佟展仍旧烦恼着,看起来很疲惫,喝了一杯啤酒问:“你说为什么要吵架才算正常恋爱?不吵架不是更好吗?”
“也不全是,吵架你才能知道对方的缺点,也能知道对方怎么看待应付你的缺点,是最高效的沟通方式,没有关系的两个人才不吵架。”
“我确实看到了安璐的另一面,而且那一面我并不喜欢。”
“当然不可能她的每一面你都喜欢,再说刚开始不喜欢,以后说不定就习惯了。”
佟展摇摇头不说话,他痛苦地想,安璐的这一面像是一道鸿沟,横嵌在生活的必经之路上,他正不知要怎样去习惯。
陈渝接着说:“听你的描述,她无非就是娇气一些,而且也并不是时时都娇气,她生气的时候你忍耐她一点就好。”他这么说着,心里又笑自己,发表态度的时候义正言辞,而实践方面又一塌糊涂。
佟展说:“知得道,忍不到。也是,我也是一时冲动和她置气。”
陈渝看他发愁的样子,觉得他在感情方面似乎仍有些不经世故,就劝慰他说:“女孩子都有一些幻想,在她们脆弱的时候,就会掉到这些幻想里,你千万不能打破,否则平时的百般好全都付之东流。”
佟展挠挠头,说:“没错,就是这样,我再不能和安璐这样吵架了。”
几天之后,他们又约了一起吃饭。
一见面,陈渝就笑着问佟展道:“这次又因为什么吵架?”
佟展也自嘲式地笑了一下,用手扶着额头说道:“头疼。”他有一种无奈的感触,即所谓和平,不过是两次争吵之间的时日。他转过半边身子问陈渝道:“现在在冷战。罗文雁也每次吵架都跟你说分手吗?”
陈渝苦笑了一下,说:“我说过好几次分手,她只提过一次。”
佟展好奇地问:“哪一次?”
“我们分手那一次。”
佟展愣了一下,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苏美冷战更让人人心惶惶,比战争还让人痛苦了,因为战争起码有休战时休战区,人们总有办法趋吉避凶,而冷战就像核弹威胁,无论走到哪里都感到恐惧。安璐是小姐脾气,她生气了只能哄,一点道理都不能讲,更不能发火,连大声说话都不行,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一不高兴,全世界都要去顺着她。”
陈渝听着,想起以前自己和罗文雁吵架,过后都是她主动来道歉的,甚至一些明显是自己的错误,也是她自己好的,自己那时就像是刑场上一名无情的刽子手,只管杀,不管埋,因而现在想起来,只有更加地懊悔。他对佟展说:“你既然清楚,就别在她生气的时候和她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