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佟展,陈渝是不厌烦的,他只能慌张地用生疏的招待套路迎接他。
后来,他俩倒是常常走动,慢慢的也就更加熟悉起来了。因为住得近,空闲的时候,他们俩就在房间里聊东聊西,偶尔聊聊以前的同学,偶尔聊聊现在的工作。
佟展像百科全书一样,向他讲述他们同学的去向。他才知道,张甫元刚换了新工作,彭钰托爸妈的关系进了当地的国企,张坤自己开了网店,季云帆在上海卖房子,还有哪些同学成为了政府重要机构的公务员,哪些同学开始创业,哪些同学回了老家。其中钟鸣最波折,先是被工学院的同学针对,毕业前去他宿舍打闹了一场,后来大约因为在校德行不好,影响了公派留学的审查,没有出成国,幸好学院掩藏了他的错误,又帮他申请了一个学校“联合培养”合作项目的机会,他才又出国了,只不过改为了自费。
陈渝听到钟鸣的遭遇,想起张爱玲说的,最可厌的人,如果你细加研究,结果总发现他不过是个可怜人。幸而钟鸣最终还是实现了愿望。
听着这些同学的现状,陈渝同时觉得,有一些人注定是人生的过客,他们只是在特定的时间为自己的生活提供一种蓝本,大学毕业后,他们的使命也就结束了,因此也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像是一种宿命的安排。
他感叹佟展还是人缘还是那么好。
佟展却说:“如果你在一个群体里活动,群体的氛围非常好,会让人误以为你跟群体里的每个人都是朋友,实际上,群体是群体,朋友是朋友,还是要区别开。你看我朋友多,其实都是表面上的,交朋友也要看社交价值,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认识一些老师和外院的同学,大家就觉得我还有些价值,所以朋友多。现在这些资源都没有了,朋友也少了,也才能看清到底哪些才是朋友。‘朋友’有时候并不那么褒义,而是要花时间花精力去维持,有时候甚至要违心地去支持,这和工作的时候要笑脸面对不喜欢的同事,在家里要和讨厌的亲戚打招呼一样,都需要逆着情绪的付出,而这种时候,也总能体会为什么有些人不喜欢交朋友,那种自在自主,有时候确实让人很羡慕。”
佟展顿了顿,接着说:“我现在常常会觉得困惑,有时候在一些很细小的事上,会觉得自己一些方面做的多了,另一些方面又做的少了,常常会觉得游移,不那么痛快,甚至有些过于敏感了。其实很羡慕你这样,一是一,二是二,爱就大方地爱,恨也直接地恨,林芃菲也是这样,你们就像两条标杆,立在我面前,我常怪自己连这显见的作业也不会抄。”
陈渝却说:“以前你这么说我也不否认,可是现在,我也不敢断定我就是那样一种人。我现在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总是觉得别人似乎是对的。我倒是认为你们更加明智,就像当初检查宿舍的时候,我告了密,你们却能那么果断又及时地替我掩饰过去,简直算一次拯救,这一点上我是远不及你和林芃菲的。”
对于同学、朋友,陈渝最近一段时间是思考过的,一开始并不觉得这些同学的去向跟他有什么关系,可是当他不得不去参加同事聚会,或者公司聚餐的时候,他的同事都在聊自己优秀传奇的同学,他只能讪讪地说:“没联系了。”甚至他的主管看着他做的文案的时候,偶尔也会和他闲扯同样的问题,他也只能说:“我不清楚。”
他还不能认识到那是主管的一种人际考验,反倒常常为主管对他私生活的干预感到一种厌烦的心理失衡,可是他又不能像当初给罗文雁讲大道理一样在主管面前长篇大论,因而像是一个没落了的精神上的富家子弟。
安璐像之前冯碧江预料的那样,留在了南京工作。
一直到毕业,佟展和安璐都相处得不错。佟展觉得,他的心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家庭,安璐有时候在那里扮演管家的角色,很体贴地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有时候又扮演小妹的角色,把她的烦恼忧愁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让他这个一家之主很有发挥特长的空间。
佟展毕业后进了全国很有名的一家国企,办公地点在南京,这工作在他们同学中算是很好的,待遇也非常不错,因而坚定了他留在南京生活的决心。
他只是还有一件烦心事,他是单亲家庭,他妈妈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先前是出现过两次突然晕厥,都是他一个堂弟帮忙带去医院检查的,现在头晕症状有所好转,却又出现了轻度偏瘫,虽然尚不影响生活,但她一个人在家,佟展总觉得是一种潜在的危险,他只想尽快在南京安定下来,好把妈妈也接过来。
安璐在一家小公司里上班,工作不算特别好,但也算是比较快安定下来的。
毕业之后,他们俩没有住在一起。安璐在鼓楼区自己租了个两室一厅一个人住。她近来开始不愿来佟展住的地方,她嫌这里不太宽敞。
佟展敏感地意识到,他们之中似乎起了某种隔膜,以前平静的生活像是水缸里的水一样,被毕业轻轻晃荡出了波纹。
有一回,佟展同安璐去逛运动店,他没打算买什么,只是带着一种休闲射幸的心态,打算看到合适的运动鞋就买一双,方便平时周末运动的时候穿穿,买不着就当是消磨时光。安璐却仿佛得到了一项命令,像将要出征的木兰一样,东市西市地逛了一下午,一口气给自己买了三双运动鞋,而且价格都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