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外
斜月
故事主要发生在大学校园,主角是一个严格自律又薄情自私的好学生,偏偏同班、同宿舍的舍友是个散漫纨绔又刚正友爱的差学生,在针尖对麦芒的日常里,讲述他们分别对待友情、爱情以及生活的故事。
夏末,微笑迷失在阳光迷离的午后
我在蝉鸣声中,回忆我晃晃荡荡的旧日子
仿佛襁褓中咦咦呀呀的白胚,拥有温暖的同情和柔弱的恻隐
温馨,直催得人掉眼泪
南京临秋的黄昏,绚烂起来让人沉醉。
时间游到了下午四点,阳光已然西斜,但从远处几栋居民楼庞大身躯的隔间,还能够看到太阳踽踽独行的身影,像是背着行囊将要远走,却还在眷眷地流连。
陈渝坐在金陵大学操场边的看台上,看着远处球场上年轻的男女,结队,欢快地向天上挥舞出悠扬的飞盘。
那飞盘好像爱人轻柔的手,在他眼前安静地划过时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兴起的运动,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校园中风靡,他只记得,他们上学那会的运动,并没有这么洋气,也没有这么悠闲。
那时像是被一种蒙昧的冲动裹挟着,总带有许多锋芒毕露的血气。
操场远处的笑声像是调皮的孩子一样,随着微风由远及近,绕过陈渝的耳朵,欢闹着飞向天边。近处的梧桐树轻轻摇曳着,簇绿的枝叶崭新无暇,像是刚被浣洗过,阳光透过树叶一闪一闪地照在他身上,仿佛有水波在不停晃动。
大学的生活已经离他很遥远了,远到回想起曾经的经历,都好像在回想别人的故事一样触不可及,大部分的情节也都难以清晰记起了。然而有些回忆却像是一个偏执的鬼魂,在生活中不合时宜或者恰如其分地出现,刻意的集中精力去赶走它,只会让它具象得更深刻。
如今年近而立,再回望过去,当时的感觉,那个烦恼还很单一的年代,就像被潮水覆盖的曾经一度干枯的海床,里面为生活制造不可回避快乐和痛苦的平坦、坑洼以及所有的崎岖不平,全都淹没成了平缓的海面,看上去都变得毫无牵绊且一望无际了。
半月前的一个晚上,陈渝才刚来过这个地方,他像被无形的手拿捏着一样,漫无目的地在已经安睡的操场上跑过一圈又一圈。那时学校里的宿舍楼都已经熄灯了,在空无一人的操场上,他不时地与虚空里的人击掌,像是出逃的久治不愈的精神病患者。
此刻,他又回到了这里。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自己总是这么怀旧,像是马上要做艰难的决定丢弃以前的时光似的,又像是马上要告别这座城市一样。
事实上这些并没有要发生。
有时候,人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怀念。也有人说,一段记忆将要尘封消亡的时候,它会频繁地来看顾它的主人。
陈渝想,自己是不是老了?可他还不到三十岁。然而任何回到校园的人,都不可避免地会觉得自己老了,因为这里最富集的就是年轻,新的年轻每过四年就会被更新的年轻掩没更替。对于操场上跑跳的学生来说,自己已经算是中古时期的物种了,跟他们说起自己的年级,他们的目光会像跨越障碍一样,努力把自己定位到那个年代。
他自己大学时大约也是带着这样的目光看待别人。
如今,他的许多同学可能已忘记了那段承平日久的日子,可是那期间发生的事在这几年里不断翻江倒海地袭击他的心灵,仿佛在时间之外,在那些淹没在日常琐碎生活里的空间中,还隐藏着另一段故事,一段随着他年岁积累,才摩挲出来味道的故事。
大四那年十月份的一天早上,陈渝很早就起床了。
他是前一天晚上才从老家坐火车赶到学校的。大四的学业不重,他因此在老家多待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返校。
本来,多过一个月的假期生活再返校是件快乐的事,但他返校时正碰上国庆黄金周的返宁潮,车票很难买到——这个国家那几年经济发展中依赖的人口红利,每到节假日就成了灾难。
他们那个小县城,火车站很小,站内更是鱼龙混杂,炊烟和浊气都斡在其中,很让人不好受。虽然环境比较嘈杂,但这却不是陈渝鄙夷的理由,他那时候年轻气盛,看什么都挑剔,都觉得没有值得肯定的地方,因而总是很淡漠。
其实他很可以另选择一个时间再返校,但他从来是这样,一旦做好了某种安排,拔丁抽楔也要完成。
他在火车站排了好几次长队,才终于买到一张无座的车票。
出发当天,车站的人很多,熙来攘往的,像是一场角色盘错的庙会。车站进口处人流更加密集如织,亚肩迭背,站成一条颤颤巍巍的队伍,仿佛危楼一般一不小心就会溃塌掉。虽都是预备远行,各色旅人服饰行囊迥异,心中却都当仁不让,只等检票时间一到,便像抢救济粮一样冲出去。
陈渝一看如此场面,也就顺俗跟他们竞争,但他更年轻矫健,所以跑得最快。等他气喘吁吁地在检票之后第一个冲到列车上后,很有一种攻城略地的成就感——他想找个好位置,以便放置行李,也为安置身体,好让自己能够稍微舒服一点地熬过列车上十多个小时无座的艰难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