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姐姐说,这小房间是哪个叔叔帮你装的?”潭雨翠捏捏她的小脸,耐心的问。
“是,是那个郑叔叔。”
潭雨翠疑惑:“哪个郑叔叔?”
刘春燕扬起小脸儿:“就是村子里新来的那个郑叔叔,爷爷奶奶说他是大领导器重的人,让我嘴甜一点,不要得罪他。”
潭雨翠思忖了半晌,皱起眉问:“郑志远?”
刘春燕歪着脑袋想了几秒,很郑重的点点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潭雨翠心里的那个气啊,腾的一下子就窜到了天灵盖。
之前在村委会办公室和他说创业的事时,郑志远那张不喜不笑的假脸,还有说话时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踢皮球的高超技术,一下子全在潭雨翠脑子里涌现出来。
又是他,眼下的情况倒也符合郑志远的风格。
潭雨翠正暗自在心里骂,刘春燕突然仰起脸,小心翼翼的问:“翠翠姐,你能跟那个郑叔叔说说吗?我不想接受采访,不想上电视,同学们看见以后肯定会笑话我家里穷,说不定还会有人欺负我…我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我家里穷…”。
春燕的话像外面倒春寒天气里刮起来的冷风,抽的潭雨翠的鼻子发酸。她暗下决心,等以后挣到了钱,高低要给村里家庭困难的孩子成立个教育基金什么的,上学、吃住都管着,防止某些人披着帮扶的名义,消费孩子们弱小的自尊心。
可眼下,潭雨翠咬咬牙,脸上一阵臊得慌。
自己创业的事情完全没个头绪,连育苗子的地都没能要出来,就敢想将来成立教育基金的事儿,是不是太天方夜谭了?
潭雨翠快速整理了一下思绪,俯下身子看着春燕怯生生的眼睛,问:“那你告诉姐姐,想不想要这个小房子?”
春燕咬着嘴唇,偷偷的拿眼睛觑那个崭新的屋架子,半晌垂眸点点头。
“那就是了。春燕,不管是像你这样的小孩还是像姐姐这样的大人,想要什么东西,都需要拿出另一样东西去换。有的人用钱买,有的人拿着地里的粮食去做交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想得到这个小房子,交换条件就是得接受采访。你把接受采访当成换小房子的一个工具,跟半筐地瓜一盆花生没有区别。穷不丢人,姐姐也穷。”
“真的?”春燕仰起脸,忽闪着眼睛又问:“可是,可是班里有好几个家里有钱的男生,他们就爱笑话家里穷的同学,到时候他们欺负我怎么办?”
“那是他们有钱吗?”潭雨翠不屑的呸了一声,掖掖春燕歪了的红领巾,继续道:“他们的钱是自己挣的吗?春燕,你们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能到哪里赚钱?他们的钱,是父母给的。”
潭雨翠说到最后一句,声音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春燕的父母怕是早就忘了老家还有个女儿,说人家父母给钱,无疑又伤害了她一次。”
“你才十一岁,将来还有六七十年的时间改变一切。考大学,去大城市,见更多有意思的东西,还能赚很多很多的钱。春燕你比你们班那些伸手向父母要钱的孩子强多了,这个崭新的小屋,是你靠自己挣来的,没花家里的钱,咱也没偷没抢没白拿,不丢人。”
春燕抿着嘴,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潭雨翠,情绪依然不高,木讷的点点头:“嗯。”
“再说了,”潭雨翠站起身,不愤的道:“谁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都是小孩,欺负人的还成了有理的?别怕,你越是躲藏,越是害怕,他们就更喜欢欺负你,因为他们认定了你不敢反抗。打回去!让他们知道欺负你就得挨拳头,以后他们就不敢了。姐姐给你撑腰!”
听了她的话,春燕的脸上突然就有了笑容,两只手比划的着说:“我知道,我知道。雨林哥给我讲过,说以前村子里有坏小子揪你的辫子掀你的裙子,被你摁在地上打的嗷嗷叫,鼻子都给他们打破了,爹妈上门去找你算账,你连他们家大人也给骂的说不出话!”
被十来岁的小孩提及自己儿时的壮举,潭雨翠竟觉得有点脸红,挠挠头皮讪讪的笑:“打破人家的鼻子,好像,好像有点过火了。打人不打脸,不打脸…”。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老旧的木头大门被人咔咔啦啦的推开,嘈杂的说话声捋着门框钻了进来。
“来,领导,大领导都往里走,这就是俺家!孩子,孩子在家呢,春燕!春燕!”。
喊人的正是春燕的爷爷,他耳朵聋,嗓门特别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一说话都快赶上村里的大喇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