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的藏书是远近闻名的,”韩俊骁说,“我们班老师去年还组织同学来我家参观过呢!要是平常,我爸都不开放他的书房给人参观呢。”
李芊舒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离开韩俊骁家的,但是她记得,那个晚上,小小的她平生第一次失眠了,满脑子都想着韩俊骁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她没听过的词。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别人所生活的世界,竟然有这样巨大的差距。
她突然开始讨厌起自己的生活了,也突然开始想通,为什么别人都讨厌她,不愿意跟她讲话了。后来她回忆起童年的时候明白,就是从那天起,她找到了她生活中的救命稻草。在别的同学还在忙着笑话她邋遢,笑话她没人管的时候,她已经意识到,她迟早要摆脱她的生活,变成她想变成的人。
易碎轻放(上)
李千书从小会议室里出来,路过一个年轻女孩的工位,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
“佳欣,”她说,“我要出门,你去帮我面试。”
“啊?”女孩瞪大眼睛抬头看着她,“姐,你确定?”
佳欣去年刚毕业就被李千书招来做专栏,虽然年纪小,但是文笔好脑子灵,目前所有的选题策划都由她把关。
“对啊,我要出门,你替我跟她聊聊,你上次不是说要招个实习生给你压榨吗?”李千书说。
佳欣不好意思地挠头笑,“呃,我开玩笑的。这个也不是应届毕业生啊,能愿意来咱们这小破地方实习?”佳欣看了看韩俊骁的简历,说。
“看你了呗。”李千书说,“咱们现在不是也缺写稿干活的么,机会来了。你想招她就招,不想招就不招。”她晃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拿了包和外套,就出门了。
她的男朋友陶远今天从欧洲出差回来,本来她准备去机场接他的,但这个意料之外的面试者让她当即改变了计划。
她实在是太想看到韩俊骁如今是什么样子了。
当年她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时候,曾咬牙切齿信誓旦旦地跟庄磊说过,如果有一天能看到韩俊骁窘迫潦倒一无所有的样子,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如果不是今天这多年之后的重逢,她还没有真切地感受到岁月在她们身上刻下的巨大变化。她差点认不出来韩俊骁了,记忆里的她是骄傲的,神采飞扬的,聪明伶俐的,但她如今穿着整洁发旧的衣服,素面朝天,细密的纹路已经爬上了眼角唇边,谦卑地坐在自己面前,来面试一个二十出头的应届毕业生都不见得愿意来的,即使实习转了正月薪也只有四千块的职位。
仿佛她金光闪闪的履历是偷来的一样。
李千书一边开着车,一边出了神地思索着,直到陶远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亮起。
“我刚下飞机,还没出关,人多,得好一阵呢。”他在那边人声鼎沸中说。
“你直接来我这儿吃饭吧。”李千书说。
她绕路去了三源里市场,买了新鲜的甜虾,羊排,蔬菜和水果,然后回家做饭。陶远敲门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哇!”陶远一进门就露出惊喜的表情,“一来就有这么好的待遇?我可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
她和陶远几年前认识,又一起创办了现在的公司,陶远对她来说,不仅是男朋友,也是她的合伙人。但两个人平日里都忙工作,已经很久没有在家里好好坐下来吃一餐饭了。
“当然,你以为我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做了你爱吃的北极甜虾和烤羊排。”李千书笑着说。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纪念日,她确实忘了,还好有电脑里的日程提示。
“哎呀呀,难得,我们李大小姐今年竟然记得了!”陶远把行李放在一边,走过来拥抱她。“那我可得给她一个纪念日礼物!”
李千书笑着转身到厨房里去,端出最后一个汤,就看陶远拿着剪刀,拆开了写着“易碎轻放”的大纸盒,然后从层层迭迭的泡沫海绵里拿出了一个很大很漂亮的盒子,看起来还挺重,摆在了餐桌上。
李千书摘下围裙,擦了擦手,打开了盒子。
那是一套非常精美的酒杯,晶莹剔透的水晶被丝滑的天鹅绒包裹着整齐地排在盒子里,闪着看起来就很贵的光芒。
“这个是德国的牌子,他们家的红酒杯很有名,我特意去买的,漂亮吧?喜欢吧?”陶远一副邀功请赏的样子,自豪地看着李千书。
然后他就看到李千书的脸色变了,她“啪”地一声把盒子盖好,转身去了厨房。“我给你盛饭。饿了吧?”
陶远一头雾水,“亲爱的,你这是什么反应,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个礼物呢。”
李千书已经盛了饭出来,在桌边坐下,示意陶远也坐下。“吃饭吧。”
“不是,怎么回事?”陶远莫名其妙地说,“你不解释一下吗?这一套杯子挺贵的,我小心翼翼地十几个小时飞机带回来,你就这个脸色?你不喜欢我可送别人了!”
“嗯,”李千书把饭碗推到陶远面前,“行。一会吃完饭你就带走,送给谁都行。”
“李千书,”陶远脸色沉了下来,“你又在这矫情什么呢?动不动就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