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之后,她突然想,如果当时她真的和李芊舒一样,离家出走了,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大抵什么都不会发生。她会以最快的速度被她爸抓回来蹲墙角。
这个墙角,她真的要蹲一辈子吗?她可以像长大了的小象一样,试着去挣脱从小到大的束缚吗?
手机突然“嘀”的一声,她瞟了一眼,突然抓过手机。是银行自动发送的短信提示,她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存进了银行卡里。
看着卡里的余额,韩俊骁又后悔把手机里李千书和佳欣发来的资料删除了。她纠结了一整个晚上,然后厚着脸皮给两人发:“实在抱歉手机今天出了问题,之前收到的资料全没了,可不可以麻烦你再发一遍给我?多谢!”
她决定,即使周一上班时要经受李千书的嘲讽和白眼,即使下次李千书把陶老师和所有教过她的老师全都请到她面前来轮流批评她,她也不会再打退堂鼓了。
其实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这些年轻人们多吃的几年饭毫无用处,要论脸皮的厚度和不达目的不放弃的轴劲儿,她还差得太远。都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也都是毕业之后不服输非要留在北京做自己喜欢的工作,也都拿着并不高的薪水和别人合租着六环外的房子,也都为了完成工作每天熬到深夜,她又有什么可委屈的?是她自己先选择了吃闲饭的人生,就不要怨恨现在要加倍把浪费掉的时间找回来。
周一进公司,她低着头,谁也没看就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打开电脑装作在看稿子,耳朵却一直听着周围的动静。周末活动时她跑掉,李千书肯定已经跟所有人说了,她们虽然表面上岁月静好,实际肯定都在笑话她。
就那么度秒如年地煎熬了半个小时,只听到周围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和偶尔接电话的声音。终于李千书风风火火地进了门,陶远跟在她身后,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说着刚上映的电影进了办公室,佳欣紧跟着就拿着稿子找李千书说事去了,根本就没有人正眼看韩俊骁一眼。
整整一个上午,韩俊骁所预想的嘲讽和白眼都没有如期而至,她反而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好不容易等到午休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地出去吃午饭了,陶远也有事出去了,只剩李千书在办公室。韩俊骁没出去吃饭,坐了一会儿,起身敲开了李千书的门。
“嗯,”李千书说,“跟你说个事,私事。”
韩俊骁愣了一下,“……我是来说,周末的事……”她支吾着,就像当初在学校博士答辩的时候一样紧张。
“周末怎么了?”李千书奇怪地看着她,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周末的活动,我后来先走了,实在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韩俊骁终于鼓足勇气,拿出自己的诚意说。
“哦,”李千书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不说我都忘了。韩俊骁,你要知道,没有什么事是值得别人围着你转的。你该在的地方没在,该做的事没做,自然有别人去做,到时你被别人顶替就不要后悔。”
“我知道了。”韩俊骁一个劲地点头,仿佛被老师批评的低眉顺眼的小学生。“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还有啊,”李千书说,“大家都有正事忙,不会盯着你看。你又不是三好学生升旗手,做得好是应该的,没人给你发奖状。”
韩俊骁明白她又在明里暗里取笑自己小的时候那些光辉事迹,但她忍住了,认真地点头,什么都没说。
她点完头就转身要出去。“我话还没说完呢,”李千书在她身后说,“跟你说个私事。”
“啊?”韩俊骁转回身,“私事?”
李千书说,“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晚饭?”
“晚饭?”韩俊骁一脸的不可思议,李千书为什么要约她吃晚饭?
“一个老熟人来北京出差,非要找我聚一聚,我想着你也认识,大家这么多年没见了,一起见个面,也是好事。”李千书不慌不忙地说。
韩俊骁疑惑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半句话。
“庄磊啊。”李千书看她没懂,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说。
画地为牢(下)
那年的冬天格外冷。
李芊舒第一次离开家那么远。平日里她总是听别的同学说市里怎么怎么样,别的城市怎么怎么样,但她从来都没有去过。在以家属院为圆心,到学校的距离为半径的范围内,她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渐渐地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开始陌生起来,她不由得有些担心了。
上车的时候,她脑袋里是对临阵脱逃的韩俊骁的气愤,忘记了问司机师傅去市中心应该在哪一站下,因为她上车的那个站点由于年久失修,站牌上的字迹都已经磨损了,她看不清楚。但当她在车上坐下,看着窗外的景色快速退去时,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了。市中心那么大,她该怎么说在哪一站下车呢?不能让人家发现她是一个人偷偷出来,连去哪儿都不知道。
就那样焦虑着,午后的阳光穿过结着霜花的玻璃照到她身上,她觉得暖洋洋的。昨夜一夜没睡着的疲惫感突然袭来,她一个劲地叮嘱自己不要睡着不然就坐过站了,然后下一秒就睡着了。
被人拍醒的时候她一脸茫然,揉了揉眼睛,发现车停着,车上的乘客都不见了,拍她的是司机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