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城中的护城河里漂上来一具泡发了的男尸,四肢已经浮肿,脸也被石头和树枝刮花,只有身上华丽的衣服残片,还有随身携带的皇家玉佩,证实了这人正是失踪的四皇子。在举办了一场皇室葬礼,送入皇陵后,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没有人再提起,永乐的四皇子,从此彻底消失了。
唐嘉潇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想起刚刚梦境中的母妃在一片烈火中,仍然叫自己快逃,不觉泪湿衣衫,走到了甲板上,想吹吹冷风清醒一下,忽然周围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船老大神色慌张,推着他回了船舱,“少爷,是绳文海盗,你快回去!藏在里面千万别出来!”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蒙面的黑衣人,从旁边的两艘船上跳了下来,用绳文语叫嚣着,明晃晃的大刀砍向了逃窜的船员。
船老大挡在唐嘉潇身前,后背挨了一刀,血荫红了衣服,表情狰狞,依然死死将唐嘉潇护在身后。而唐嘉潇见状,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将船老大扶到一旁,挥剑与那几个黑衣人缠斗了起来。
唐嘉潇虽然日日习武,剑术精湛,然而相较几个成年海盗,还是身形弱小,加上那几人合力围攻,很快就体力不支,身受重伤,被扔进了海里。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礁石之上。阳光透过清澈的海水,斑驳地照在身上,带来一丝温暖。然而,身上的刀伤却泡在海水里,皮肉翻出,触目惊心。
他伸出一只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伤口的剧痛传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尝试着坐起身来,却发现身体虚弱无力,只能勉强挪动一下。
唐嘉潇抬手摸了摸伤口,感觉粘稠的血液与海水混合在一起,浸湿了他的手掌,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撑着石头坐了起来。
他慢慢让自己习惯这种锥心的疼痛,挣扎着站起身来,捡了一只废弃的船杆,摇摇晃晃地向岸边走去,直到傍晚打渔的船只归来,才被人发现带回了家中。
唐嘉潇用不熟练的绳文语打听过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绳文郡国的边境,只是那些渔民也不知道他说的码头是在什么地方。渔民们很热情,知道他是遭遇了海盗流浪到此,不仅给他治好了伤,还特意收拾出一间干净的房间给他住。
“大伯,这些日子多谢你们了,我身上伤已经大好,再过两日就准备离开这里了。”唐嘉潇一边帮着刚打鱼回来的大伯将渔网收好,一边跟他道别。
“潇四哥儿,要我说你就别走了,现在绳文岛上这几个郡国你争我夺,到处都不太平,就算是王城里到处都是乞丐,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这小渔村安逸,你要投奔的那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王城呢。”
“我打扰你们这么多时日,添了不少麻烦,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我又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不能再赖着不走。”唐嘉潇接过渔夫递过来的一条泛着烟熏气,手掌大小的烤鱼,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皇子,在这些日子里,已经锻炼得草根树皮都能从容下咽了。
那渔翁咬了一口,摆摆手豪迈说道:“你个小娃娃能吃多少,添什么麻烦了?你若是愿意留下,老夫还能教你打渔,就留在这跟我们一样,当个渔夫,管他外面今天是唐王,明天是宋王的呢。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能保证你饿不死。”
在唐嘉潇的坚持下,渔民们也不再多留他,给他带上了一些干粮,就送他到了大路上。
“潇四哥儿,前路漫漫,你可千万要当心啊。”
“是啊,现在出了咱们这村子,外面到处是流寇难民,若是不想闯荡了,随时回来。”
“诸位好意,潇四心领了,如今落魄无以为报,待我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定不忘各位救命之恩。”
唐嘉潇对着身穿蓑衣前来送行的渔村村民鞠了一躬,走上了王城的大路,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冻死或饿死在路边的尸骨,有些已经被野兽啃食咬烂,飞虫环绕在周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气;也遇到了两拨对战的流寇,趴在草地上看着双方互相残杀,血流成河,等到一拨人走后,他才跑出来捡了一把还算新的铁剑,又从死人堆中翻一翻还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
夜晚的荒野更是恐怖阴森,他只能爬到最高的树上,一只手紧紧抓着缺了口的铁剑,另一只手牢牢抱着粗壮的树干,浅浅眯上一两个时辰,就继续赶路。
运气好的时候,遇到一两匹孤狼,手起剑落就是一顿难得的美餐;运气不好,可能两三天都只能靠野菜果腹,从刚下过雨的水洼中捧些水来喝。
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看到了王城的影子,唐嘉潇打起了精神,就在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的时候,却发现一路上都是往城外奔走的马车,他拉住了一个刚刚出城的年轻人,疑惑地问道:“这里不是王城吗?怎么不见有人进,全是出来的马车?”
“你外地来的吧!现在王城都没啦!北面的郡国刚打下来,郡王就带着大臣都跑到南城去了,现在城里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们,都往南城迁呢。”
他说完,挣开了唐嘉潇的手,快步跟上了南行的队伍。
唐嘉潇慢慢地走到了城中,青砖碧瓦,高台楼阁仍在,只是人去楼空,一片萧瑟景象。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宅院里,挤满了灰头土脸的平民百姓,宽阔的道路两旁,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们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走到大门紧闭的郡王府邸前,坐在台阶上,正在思考下一步应该如何走才好,从袖子里掏出了从死人手里捡来的半个馒头,还没放到嘴边,就被一个飞奔而过的小乞丐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