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徐家,见到你徐伯伯了吗?”
嘉兰说见到了,“徐伯伯正在家,他让我代向您问好。徐伯伯还问了我实习的情况。”
母亲脸上露出了一点淡淡笑意,问:“徐觅怎么样?”
嘉兰说还好,见母亲似乎对自己简短的回答略有不满,又说:“为了写论文,她去实习了两个月,刚回来不久。”
“她还和她父亲闹吗?”
嘉兰不清楚这个闹字从何而来,她也不清楚母亲为什么把徐觅的争取和努力定义为闹,但她没有问,只是顺着说没有闹,“徐觅一向很听从徐伯父的话。”
这句话不知怎么引起了母亲的一种感慨:“孩子大了,主意就多。满口喊着要尊重要理解,却全然忘记了父母的苦心。”
做家长的这么说话,加之那种语调和神态,很容易让心态脆弱的孩子产生一种极端情绪,要么压抑,要么暴躁,但嘉兰没有。她一直如走独木桥一般在这两种情绪中选择着一种中庸之道。她神态沉静,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
“好了,你去换衣服吧。”嘉兰母亲没有计较女儿的沉默,最后说。
嘉兰说了声好,微微欠身,等母亲离开后才转身回房。回到房间后,她沉默地坐在窗前,窗外是依然明媚的蓝天,可她沉默着,甚至没有转头看上一眼。
胡立回到了前哨。
这个新年,大多数实习生都自愿留了下来。新年过完,实习将进入下半程,实习生们将开始上操作台,逐步尝试独立完成出站任务。不论是想趁春假这段时间抓紧学习和训练,还是单纯想给站里留个积极的好印象,春假留守是每个实习生心里都盘算过的一笔账。
除了胡立。
胡立回站后去找吴秘书销假,销假出来,在主舱室外正好碰到了杜珽。那一日他们针锋相对,恶语相加,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相见,但站内空间实在太小,就算闭着眼睛不看,也会不期然地余光眼角中撞见。
杜珽一脸冷淡,胡立也不遑多让,即使猛然照面,两人也没有任何交流。杜珽进了主舱室,胡立则径自向前,回了右四舱。
在右四舱内,他碰到了谌定。
谌定这个新年也没有回家。张少校已经成家,家属就安置在团部所在行星,他本不想回去,但新年就是新年,不可能让孩子看着夜空上一个淡白的白点来过除夕,于是谌定主动接下了执勤留守的任务。
昨日凌晨时分,站内接到预警,谌定和陈煓一起率队出站。回站后,又总结出站情况,整理相关资料,一直忙到早上六点多,才回舱休息。胡立进舱时,他刚睡醒起身,两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回来了?”谌定问。
胡立嗯了一声,整理着行李。
虽然同在一个站内,甚至胡立就在谌定组内实习,但两人少有私下交流。这当然主要是胡立的原因,可他一不求留站,二不想提前入列,自然不想逢人兜售自己的热情和笑脸,他每天埋头训练,认真实习,除此之外,沉默又安静,俨然一个旁观者。
胡立不说话,谌定作为朋友和组长,却不能不表达关心。
“叔叔还好吗?”他又问。他问的是胡立的父亲。
“我没回家。”胡立头也不回的说。
请的是新年探亲假,却没有回家,按说该解释解释自己去了哪里,但胡立没有说。谌定于是也没有接着问下去,他去换衣洗漱,要走时,忽然听到胡立在他身后问:“你喜欢徐觅这件事,徐觅知道吗?”
谌定猛然停下了脚步。此刻舱内灯光不太明亮,略带暗淡的光线,仿佛某种情绪的外显。谌定背身而立,终于说:“不知道。”然后他走了出去。
新年后,实习生独立出站的训练正式提上了日程。当又一次预警报拉响时,杜珽组和另一组实习生在蔡进和成玉小组的压阵下再次尝试独立出站。
作战平台离开前哨后,蔡进让实习生们坐上了操作台。杜珽佩戴感应头盔,指挥整个实习小组。
“预计五分钟之后到达指定地点。”实习主控单兵通报情况。
杜珽打开通话通道,和向翮商量,“这次你来做调配吧?我配合你。”
另一架作战平台上的实习系统架构生向翮并不推辞,干脆的说了声“好。”
这是两组实习生第二次以主控位的身份出站。上次出站,杜珽主导了整个出站排查过程,这次她把主控调配权让给了向翮。
通道关闭之后,坐在后面的蔡进说:“你们这两组实习生倒很有商有量。”
杜珽回头笑了笑:“都是实习生,互帮互助应该的。蔡师你们那时不是这样吗?”
蔡进实习的时候和现在还真有点区别。那时竞争激烈,到了后半程,为了更好的实习成绩,每个组都憋着一口气,抢出站机会,抢主控调配权。一场实习下来,仿佛肉身在钉板上滚了几滚,还没入列,就已经练出了一身铜皮铁骨。
听着这番话,实习生们纷纷咋舌,杜珽却微微笑着,时时转头看向外显屏,蔡进的话还未说完,她回头一看,已经将要到达指定地点,便发出指令:“各单位注意,我们即将到达指定地点。”
实习生们于是纷纷肃容正色,严阵以待。他们后面,坐在备用座位上的王子眉尾轻轻一扬,玩味地看了杜珽一眼。
蔡进当然也感受到了杜珽的轻慢,但他并不放在心上:一,因为他是系统架构师,犯不着和实习生计较。二,杜珽也不是自己的实习生,计较得多了,反而是让谌定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