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定的话让胡立又一愣,脑海里不知为何出现了一副画面,那是小时候的谌定,永远干干净净,穿戴整齐,站在一旁看着其他小朋友奔跑,玩耍,大笑大闹。那时的他是家长口中拿来和自己孩子比较的对象。
于是总有几个大孩子看他不顺眼,找着机会上去就推他一把。胡立当时也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只是他很少动手。受了欺负,衣服脏了,手脚擦破了皮,谌定从来不哭不闹不告状。过两天养好了伤,再从家里走出来,脸庞干净,衣裳整齐,默默站在一边看他们玩耍。
终于有一天,有人再去欺负谌定时,胡立拦在了他身前。把人赶走后,他向谌定伸出手,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后来他们渐渐长大了,幼时的玩闹都被抛到了脑后,那些感受也被留在了记忆深处,可现在,它们重新鲜活起来,让人意识到,原来谌定一直没有变。
胡立笑了,他一把勾住谌定的脖子:“我发现你一直没怎么变啊。不过这样挺好,你我兄弟,就该勠力同心,齐头并进!”
说着他拍了拍谌定的肩膀:“现在,兄弟我就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胡立想请谌定帮的忙,是想让他给一个模拟舱训练心得或经验。
“你知道前几天我代表全年级向学校请愿,要求将训练参数调整回二十五赫兹的事,学校答应了,给了一个月的缓冲期。但我觉得缓冲期不能彻底解决问题,闹这么狠,归根究底,还是训练太过痛苦。所以想来想去,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尽快通过测试,减少痛苦。”
谌定默然:“训练的痛苦不可避免。”也没有什么捷径。
“我知道我知道。”胡立说,“模拟舱测试靠的就是反复训练,没有捷径可走,这我都知道。可现在咱们要考虑的,不是类似你我这样的人,要考虑的是那些怕苦怕痛,进展缓慢的人。他们是怕苦怕痛,天赋也不突出,可他们也有争取轻松的权利,你说是不是?”
“我想的是,你能不能给个什么建议,或心得体会,他们或许拿着也没有用,但至少可以给他们一点心理安慰,让他们在训练过程中不至于感觉那么痛苦。”
“我没有什么能减轻痛感的方法。”谌定说。
“我知道!”胡立加重语气解释,“我当然知道。我说过了,这不过是一种心理抚慰,再直白点,一种心理错觉。就像一层糖衣,虽然改变不了底层的苦涩,却能让人感觉到一种甜,这种甜至少可以让人少苦那么一会儿,让人不那么难以下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谌定明白了。虽然他还是觉得多此一举,但他理解胡立的苦心。
他默然一时,终于说:“可以在训练中把自己想象成一潭水,把负载冲击当成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水会一定程度的抵消石块的速度和重量,由此人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缓冲。”
水?胡立琢磨起来,觉得这个建议好是好,就是有些太过寻常。
“还有什么其他的建议吗?”
谌定没有说话,除了这个方法,他也给不出其他建议。
胡立想来想去,最后一锤掌心:“寻常就寻常吧。包装包装,换个说辞,也不是不行。不过,”他又勾住谌定的脖子,“可能还要借借你的名头,怎么样,介意吗?”
谌定不介意,“可以。”他说。
几天之后,一种名为化水大法的模拟舱训练方法席卷了整个架构系大二年级。
这个方法原本只在一班小范围传播,但随着不断有人声称这种方法真实有效,又在“你说咱们年级现在谁通过了模拟舱测试?”这种心照不宣下,方法迅速扩张,并很快有了化水大法这样一个响亮的名称。
名称响亮,功效也随之迅速迭代升级。
最早的版本只是可以有效减轻训练中的痛苦,几番更新,变成能让训练事半而功倍。再后来,有人开始宣扬胡立的功德:
这个方法本来是不愿广而告之的,胡立同学自忖既然为民请了命,就该负责到底,主动担负起了让每一个同学尽快通过模拟舱测试的责任。这并非他的义务,不过是他心怀大爱,急同学之所急,于是慨然将这个方法传授了出来。
既然有了功德,自然就有了组织。很快,化水大教应时成立,教主为胡立,几名与他走得近的男生,则成了他的左右护法。
一时之间,化水之法充斥了整个架构系:水利万物,以柔克刚;上善若水,而莫能与之争
也许是心理抚慰的作用确实强大,总之,每个人都很兴奋。模拟舱训练课上抱怨也少了,哪怕一个月的缓冲期过去,训练参数重新回到三十赫兹,也很少有人再痛哭流涕,呼生呼死。
胡立没想到大家对化水之法的接受度如此之高,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迅猛。他力图冷静,但一种狂喜带着战栗般的心跳呼啸而至,席卷了一切:这一切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减轻训练中的痛苦。传播得这么迅猛,不过说明大家确实有这样强烈的心理需求。既然如此,他何必要制止呢?
这天下课,胡立与几位“护法”同行,正下楼,忽然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他抬头一看,望见了嘉兰。
他拍了拍琥珉的肩膀,琥珉往后看了看,于是几个人鬼笑着走了。胡立笑着停下了脚步。
楼梯角转出了嘉兰娉婷的身影,纤细而美好,她若有所思,偶然抬头,看到了楼下的胡立,不觉停下脚步,又微微笑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今天怎么不和你那几位护法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