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荣蓁收整好自己,在房中歇下,同屋的人都已睡着?,月色正?浓,从窗中透了进来,她枕着?手臂还在想着白日的事,秦楚越这个?人来历不明,她回忆着?赵淼说?的那几句话,捐官,半月,竟然这样巧合,她刚到了房州不久,这人便在房州捐了官,虽只是小吏,并无?太多实权,但却足以接近她,此人究竟是何打算?
荣蓁想不明白,一切只能见招拆招。白日里?荣蓁继续在官庄做些杂活,赵淼许是有些忌惮秦楚越,并没有再特意为难她,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善。
秦楚越时常会过来,她出?手?阔绰,常带些酒肉吃食给那些看?守的人,时间久了,那些人便也同她熟络了些,知?道秦楚越想护着?荣蓁,赵淼不在时,那些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官庄里?的活计是做不完的,放水还?是为难,只在她们一念之间。
二月末天已回暖,秦楚越坐在椅子上,看?着?荣蓁在一旁劳作,旁若无?人道:“都说?让你歇一歇了,赵淼不在,要半月才能回来,用不着?出?这么大的力气。”
荣蓁并不言语,手?上未停,秦楚越见她不为所动,当真是软硬不吃。
有秦楚越的照拂,荣蓁的日子不至于难过,但旁的人却不一定,她们在官庄还?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可很快吴县令的人便让人来传话,要押她们这些人去采山石,同屋的人惴惴不安,纷纷道:“听说?那里?的人没日没夜劳作,有时连饭都吃不饱,若是慢了,还?会被打一顿。我如今也四十有余,真去了那里?,只怕活不过一月。”
“但也没有办法,不去也是个?死。”
荣蓁也没有想到,恐惧之下,同屋之人竟起了逃亡的念头?,荣蓁察觉了,却并没有跟出?去,只是也没有阻止,或许如她们所说?,被带走也只有死路一条,这些人敢反抗,全凭求生的勇气,荣蓁也是阻挡不了的。可官庄里?的人早有防范,那些人被捉住,赵淼的手?下将消息报给了吴县令,吴县令极为震怒,当即下令将这些人杖责五十,关押起来。
荣蓁并未参与其?中,只是赵淼的人却不想这样轻易将她放过,也将荣蓁一并带去。秦楚越连夜赶到县衙,瞧见的便是荣蓁被关押起来,正?要施刑。
见她过来,一旁的衙役上前问一声,秦楚越从钱袋里?掏出?一些碎银,笑着?塞给了几人,“你们几个?先去吃些茶,这几人便交给我,我也有话要问上一问。”
那几个?衙役欢喜收下,却又?想起还?未施刑,秦楚越道:“我来便是。”
等人都走出?去,秦楚越看?向荣蓁,正?色道:“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成见,但眼下只有我能帮你。你也看?到了,被流放到这里?,连生死都不能自己掌握。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也不想死得?这样潦草吧?你听我一言,只要你肯写悔过书,当今皇帝必定会放你一马,到时候自有东山再起之时。”
即便是到了这种情形,荣蓁依旧不愿被秦楚越拿捏,她道:“那就死在这里?啊,你这样急切,倒是比我自己还?要顾惜我的性命。既然如此,你何不说?出?你真实的目的。”
秦楚越咬牙道:“你当真是油盐不进,好啊,那就先受罚吧,看?看?皮开肉绽之时,你能撑多久?”
秦楚越亲自施刑,荣蓁“伤”得?厉害,又?得?以澄清未参与其?中,不到一日便被放回了官庄,而其?余的人生死未卜,床板有些硬,原本只是轻伤,可硌得?厉害,荣蓁只觉骨头?都是痛的,连她自己也想知?道,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有多久。
荣蓁的伤养了几日便好了,官庄里?又?押来新?的人,而原先那些人的死活再无?人提及。
第092章解忧
房州距京城之远,远到只有千里共明月可以慰藉,夜里凉意深浓,姬恒立在窗边许久,恩生从身后替他披上外袍,“殿下,时辰不早了,您明日?还要服侍太后汤药,先睡下吧。”
姬恒紧了紧衣袍,无端觉得冷,恩生将窗子合上,姬恒慢慢坐到桌前,道:“今日?德阳进宫,面色比从前好了许多,自从生了女儿,他的脾气缓和不少,听说如今和郑娴也恩爱有佳,倒真让人羡慕。”
恩生听他这话里透着伤感,以前德阳帝卿和郑娴来府,两人总有些?磕磕绊绊,而那时姬恒和荣蓁恩爱情深,如今倒是?反过来了,恩生道:“殿下莫要想些?不快的事,德阳帝卿成?婚多年,才有了子嗣,如今也算苦尽甘来。可见?有心人天不负,殿下的心意也会被上苍瞧见?。”
姬恒低声?道:“听说房州苦寒,道路闭塞,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恩生没有回应,谁都?能想到,在那样的地方,又是?流放,荣蓁的日?子不会好过,姬恒又岂能不知?,荣蓁离京的这些?时日?,太后病倒,太医院倾尽全力救治,但也只能保住性命,却离不得床榻,更说不出?话来,姬恒两处忧心,整个人瘦了一圈,平素也没什么?胃口。荣蓁这一走,也带走了他的欢愉喜乐。
姬恒一早便起身去寿康宫,可刚走出?殿门,便觉头晕得厉害,眼?前更是?暗茫茫一片,他扶住前额,竟不能站立,好在恩生反应及时,连忙将人扶住,又唤了宫人过来,几人将姬恒扶到榻上歇息,恩生一直担心他这样受着熬着,会把?身体熬垮,吩咐人去请太医过来。
姬恒只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再醒来时,隔着帷幔,竟在寝殿里见?着姬琬的身影。恩生见?他醒了,忙道:“殿下,您可算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姬琬听见?动静,也大步走到榻前,徐贵卿跟在她身后,自从太后病倒,姬恒同姬琬之间便没怎么?说过话,如今姬琬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像是?幼时那般,“阿恒,你可把?皇姐担心坏了。”
姬恒正?要坐起身来,又被姬琬按住,“快躺着歇歇,别乱动,太医说你体虚,需要静养。你宫里这些?下人,也不知?好生侍奉着,朕看便是?太宽纵他们了。”
徐贵卿看着姬琬,又看了姬恒一眼?,他已?经明白姬琬如今没有明示的打算,接下来怕是?要警示阖宫的人守口如瓶。若他代她挑明,轻则会被责备一番,重则或许失去如今拥有的一切,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即便是?为了荣蓁,他也不得不说。
徐贵卿掀起衣摆跪了下来,“陛下,这些?时日?臣侍也常在太后宫中照料,帝卿的苦楚臣侍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帝卿体虚瘦弱,皆是?因为他没有支撑的意志,臣侍实在是?担心,若这样下去,他腹中的孩儿又当如何?”
姬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的不悦之色毫不掩藏,而姬恒却先是?怔住,待将徐贵卿的话明白过来,他垂首看向?自己腹部,这里竟有了孩儿吗?他和荣蓁的孩子,只一瞬,姬恒鼻间便酸楚不已?,他甚至不敢伸手?去触摸。
姬琬冷冷道:“贵卿,你逾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