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仁良年纪又轻,从未接触过陆家的生意,还是一个外人,你就这般放心他去看账?若他真是个人才,又怎么会闲在家里?”
陆宴只道:“他自小精于各类进帐、出帐的算计,亦无心科举,是个算账的好手。只是性子与东家不和,心气傲,久而久之也无人愿意雇他。”
又说了刘仁良往日的一些事迹。
唐念锦这才明白,这人不是不能做事,而是太能做事!
他一个小小的账房,对各项支出流水算的清清楚楚,可哪家的账是干净的?不说原本的东家,只上面管他的人,也会私自做些手脚,捞点好处。
这人太直,便容易得罪人。
而如今陆家的下面各处分账,贪占之风由来已久,只是陆兴黎去世之后,才越发严重起来。再加上上面的总管事陈财带头行事,整个陆家生意的内部早已腐蚀得千疮百孔。
大厦将倾,不从根本上狠狠下手,想治好病疮,清除蛀虫,根本就不可能。
若要下手,就必须又快又狠。陆宴所做的第一步就是换人,那刘仁良有才,却脾气刚直,换在平常用他,只会激化内部的矛盾。而在此时,以陆家目前的境况来看,让他上位却是再好不过。
城北的窑口有四处,一处规模较大,另三处比较分散。分为甲乙丙丁四庄,除此之外,在彭城外其他各处,还有诸多小庄。由陆家其他旁系亲戚管着,还有些与其他瓷庄合开的,林林散散。
他们今日来的,便就是最北方的甲庄。
此处地势偏远,民居分散,因此规模大了些。这几日,其他庄子都停了工,只有甲庄还在运作。
甲庄地势偏高,想要进庄,必须走一段长梯,离庄口不远的路上设着凉亭,有人白日看守。若有人来进货送料,又或者上面来查账,看亭的人也可早回庄上消息,令其做好准备。
这几日陆家生意惨淡,来甲庄的人也少了。
宋四兴是攀着陈财关系进来的,两人之间亲戚关系虽隔得远,但陈财近来为了把陆家产业抓在手里,安插了不少人进各个庄子,陈家的人不够用,这才轮到他来得这份好事。
自家运气好,正巧被送到这最大的甲庄里来。
可让他不服的是,这几日居然被轮班安排来看路口。
大冬日,天气又寒冷,远处山峦间还带着白雪,他在这外面吹冷风,吹得一肚子气。
“若不是为了陈叔说的这好差事,我何必从那么远来彭城。现在竟只把我派来做这等苦差事。”他一人坐在亭里,四下又没人,当下骂起那与自己不和的人来。“我呸!姓侯的,你也不过是仗着自己是这里的老人,才敢如此做派!可你也不看看之前那些人的下场。若不是还有几处用得上你们,我陈叔早就让你们滚蛋了!”
“等我成了这甲庄的主子,我看你们还不一个个都来巴结我!”
陈财换人,大部分是换的账房等管事的位子,以及一些简单劳动力如搬工之类,而那些老工匠技术娴熟,一时间难找到替换的人。
宋四兴没别的本事,自然被人看不起,被“发配”来看门。
“我看着陆家迟早要完蛋!这条破路还有什么看头,”宋四兴正要靠着凉亭里的长椅睡个觉,身子刚躺下,却瞥见那长梯下边,隐约有人过来。
他站起身来,等了片刻,那两人的身形清晰起来,原是一对少年少女。
宋四兴心火更旺,本就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撒,又不知从何处跑来两个小娃娃,正送上门来让他撒气。
便拦在这山梯上,冷冷道:“站住!”
他瞧这少年相貌俊逸,凤眸薄唇,穿着流云纹青白窄袖锦衣,腰束山水绣带,又见他身旁跟着的小娘子五官娇俏,虽然年纪小,不施粉黛,却也唇红齿白,肤如凝脂。
多半是这彭城附近的哪家富贵郎君,来这儿游山玩水来了。
可再有钱,能比得过陆家?
宋四兴眉头一挑,高声道:“知道这地方是哪吗?由不得你这个毛头小子往上闯,滚滚滚。”
唐念锦觉得好笑,这看门的人不认识自家的主子,倒也稀奇,便笑道:“这不是陆家的庄子?”
宋四兴呵了一声:“既然知道,就别在这儿捣乱。要是出了什么好歹,你们赔都赔不起!你以为是什么人都可以进陆家的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