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忝颜试诚志,小丫鬟忍耻褪罗衣
晴雯听到那老头儿终于答应了,立马不撕了,跪在地下,将那些一堆碎纸用裙摆兜起。
“哼,你若能一天之内把它一字不差地拼好了,老夫倒是可以教你几手,你若不能,等着挨打坐监罢。”王君效一边撸袖子,一边抓了几把碎纸扔到她身上,暗中又藏了一些在袖中。
只要她拼不全,有疏漏,他就有理由不教了。想威胁正堂医官,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和能耐。
王君效撒了一通气,双手笼袖,气哼哼地走了。好在他的这卷脉案,被太子翻看过,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再默一遍出来应该问题不大。只是难免要向太子赔身下气求一求,再贡献几颗玉露丸罢了。
晴雯将所有碎纸全兜了起来,赶忙拿回住处,一个个认真拼了起来。她有一双极为敏锐的眼睛,织布衣裳都能做到天衣无缝,何况是大字呢。
脉案簿册约有八十来页,记录的是去年冬季三个月,王君效在宫中为一些达官贵胄看诊的情况。
有记录病人的肤色、舌相、性情,症候表现,左右脉象,以及当时的气温雨水状况,乃至疮口患处都有图画描绘,像病患的饭量、口味、矢气、便溲、痰涎、月事等细处都详细载明,最后才是开具的药方。
“当大夫的,可比当丫鬟还要心细。”晴雯感慨了一句,继续埋头整理手中的碎片。
直到黄昏渐至,拼好了一半,手里的纸和字都看不清了,晴雯才发现脉案少了一些碎片。
她急忙提了灯笼,跑回原处找寻,可是遍地干净,片纸不存。
“这可怎么办呀?”晴雯急得团团转,此时黛玉还在抄经,是万不能打搅的。
晴雯只得先回了住处,将拼好的脉案,先在灯下用蝇头小楷誊抄出来,有缺损的部分及字辨识不清的,只得暂时留白。如此又熬夜到天明五更,才堪堪将拼好的脉案给誊写明白,又拿针线装订成册。
趁着黛玉晨起梳妆到朝食这段时间,晴雯拿着脉案去找她求助。
“姑娘,我逼着王正堂教我学医,把他的脉案给撕了,他让我把这簿脉案给拼好才肯教我,可是缺了一些字,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求姑娘给我出个主意。”
黛玉不免意外,见她一脸急切的样子,忙问:“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学医?”自古以来,学医的女子就极少,便是学成了,她一个奴婢也无资格行医治病。
晴雯扑通一跪,仰望着黛玉说:“我见姑娘久被病魔缠身,身心皆苦,时常不得展颜,我想学医,替姑娘祛病疗疾,不再苦痛,想让你长夜安寝,饮食如常,想让你笑口常开,延年益寿。”
一番话说得真挚诚恳,深情如许,让黛玉不禁红了眼眶。她这病打娘胎里来,终生相伴,多少名医修士配药诊治,都不中用。她自己都不指望好了,能维持下去就不错了。哪知还有个丫头发了痴心,笃心诚志要学医给她治病。
黛玉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又不忍打击她向学的心,只得托着脉案说:“你若是想学诗文,我倒是能教你,你若想学医,我书房里倒是有几部医书药书,你去看看,或许能有所启发。有不认得的字,查一查许慎的《说文解字》便知道了。”
她知道越是身怀绝技的人,越是不肯轻易示人,更何况是带徒弟。王君效是何等人物,无缘无故断不会教一个丫鬟学医。
未免晴雯失望受挫,黛玉又安慰她道:“其实不遇良师,也未必不能学医,以医经药典为师也未尝不可。”
“是了,有书参详也是极好的!”晴雯道了谢,忙抱着脉案去了黛玉的书房。
如此晴雯在书房中又翻了一天的医书,倒是找到了一些相似的病患案例及药方,但是她没有轻易落笔添补,而是另写了几个折单,夹在了相关脉案里。
眼见这一天日头又要落下去,晴雯怀揣一颗忐忑的心,抱着脉案跪呈在王君效面前。
“你还真搓弄出来了……”王君效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拿起脉案随意翻了两页,发现里面有空白处的地方,必有夹页。抽出一张折单看了看,竟还写的像那么回事,大差不大。
王君效好奇地问:“这几处分明缺字了,你既然从医典上找到了相近的方子,何不直接添上去。反正老夫又不一定记得那么清楚。”
晴雯仰脸道:“我见正堂大人的脉案全部据实记录,辩证开方,随着病程情况会酌情添减,故而不敢枉自篡改,又不想证明自己一无是处,只得从医书上找了相近的另行备录。”
听了她的解释,王君效不由缓颊,当大夫最重要的就是实事求是,不能无中生有,主观臆断,更忌篡创脉案,生造病例。
但是王君效依旧不能轻许教学,冷着脸说:“昨日我说了,差一字,我都不会教你。”
晴雯哪肯放弃,心想只要王君效思及一个“情”字或念她的名字,再翻看下空缺处,他心有所应,自己就能知道所漏的文字,忙道:“正堂大人,是一字不差的。你喊我一声晴雯,我边翻边写,现下就给你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