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那一年,徐玉庭的爹爹因为重病离世了。
也是从那时起,他发现自己天生冷情冷性。
徐老夫人扶着灵柩哭得不能自已,他远嫁的姐姐也赶了回来,缩在一旁默默地流泪,而他那个生来体弱多病的二哥,只是在灵堂里哭了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在一片哀切的哭声中,徐玉庭的眉梢眼角无一丝泪意,麻木地垂下眼,掩饰着自己漆黑冷漠的眼神。
徐老爷走后,整个徐家乱哄哄的,徐老夫人是个深闺女子,徐家人口单薄,只有两个男丁,其中一个还是一个没甚用处的病秧子,族中一些人不禁对徐老爷留下的产业起了歪心思。
好在徐玉庭争气,考中秀才,又以雷霆手段整治了家中那些蠢蠢欲动的伙计,这才叫那些觊觎徐家产业的族人不敢轻举妄动。
人人皆道,城东徐家那位年轻的秀才是十里八乡难寻的天资聪颖、才气过人,又生得俊美修目,日后定非池中物。
徐玉庭向来以一副温润和煦的面貌示人,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并不是什么清高孤绝的君子,很多时候,徐玉庭内里的心肠都是冷硬的,他精通计算,不愿一辈子困在小小的姑苏,势要向上爬,站在世间的最高处俯瞰众人。
十几年,徐玉庭过得顺风顺水,可这一派风平浪静的日子却渐渐让他感到了厌烦。
那日宴席上的会心一笑让他注意到了你。
崔家大郎学业不精,愚钝不堪,他的妹妹倒是招人喜爱得紧。
注意到你的不止徐玉庭一人。
席间坐在徐玉庭右侧的人小声问身旁的人:“方才那在崔景绅脸上画了个……乌龟的小娘子是谁?”
“你没听见崔家大郎唤她的名字吗?崔听雨,她是崔景绅的小妹,崔老爷的掌上明珠。”
说话那人笑道:“你可是对崔家的小娘子有意?我妹子是她的闺中密友,听闻崔老爷正准备给小娘子定婚事呢……”
徐玉庭听完了墙角,转头一看,哪里还有你的身影。
佳人已去,徐玉庭刚刚升起的兴味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席间起来。
那束紧的腰带勾勒出一副翩翩少年的姿态,徐玉庭拿了他在席间作的秋菊图,在众人悄悄的注视下飘然而去。
不知何时起,崔景绅发现,一贯与他不对付的徐家三郎开始与他亲近起来。
那日赏菊宴上,他喝得烂醉如泥,又在后院满屋子追你,发了一身臭汗,吹了风,醉得头疼,第二日便病得起不来。
崔景绅在屋子里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等到他起来的时候早就误了去书院的时辰,崔老爷不管他,所幸躲了一天懒,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待到那宿醉的头疼渐渐过去,崔景绅一抬眼,便瞧见他的书童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崔景绅熟练地从石床上跳下来,问道:“可是书院里的夫子给我带了什么话?”
书童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深吸一口气,说道:“大爷,不得了了,徐家那个秀才,他带着一筐书跑到咱家来啦!还说想拜访一下老爷,现在正在前厅等着呢!”
真是稀奇事。
徐玉庭向来看不上他这样不学无术的人,崔景绅还以为徐玉庭恨不得离他三丈远,没想到这厮竟然会主动上门拜访。
含着万分惊奇与疑问,崔景绅匆匆到了前厅,见到了他父亲和徐玉庭相谈甚欢的模样。
崔老爷在他面前一向严肃刻板,甚少笑得这般爽朗,不禁惹得他多看了几眼。
视线里,徐玉庭侧身对他,半张白玉面笑意盈盈,着一身白衣,站在厅中的兰花草边上,文质彬彬,浑似清风明月。
崔景绅匆匆赶来,没有听仔细徐玉庭和他爹的对话,只看见崔老爷朗声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
徐玉庭拜别崔老爷时,和崔景绅打了个照面,微微一笑。
他笑得崔景绅心里发寒——崔景绅何时见过他如此春风拂面的模样,心中的古怪愈浓。
崔老爷心情好,连带着看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也顺眼了几分,指着那兰草边的一筐书,道:“这是玉庭听闻你病了,特意从书院给你带回来的书。”
崔景绅豪饮了一口茶水,压下心里的古怪,又听见崔老爷问:“你这个同窗徐家三郎可有婚配?”
闻言,崔景绅放下手中的茶盏,心中颇感不妙。
然而让崔景绅更头疼的还在后面。
他妹子在赏菊宴上太过扎眼,徐玉庭前脚刚走,后脚又有冰人上门拜访,不知又是哪家的公子请人来说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