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长公主忽而“嗯哼”一声,对白皇后说:“有歌无酒非好宴,熹乐宫中的桃花酿最好。娘娘赐赐我一壶,热热的烫来。”
文秀长公主开口,白皇后无有不应的,她有些怵大姑子,也惊觉自己说错话了。青州王归降携女来朝涉及国策,不该作逸闻在熹乐宫的小宴上品评。今日招待青州官眷是陛下交代的政治任务,陛下对她的期待本就不多,搞砸于她难道有好处吗?
都怪死丫头。
白皇后瞪嘉乐一眼,女官见状引嘉乐入座。嘉乐小小松一口气,没动桌上的东西盯着歌舞作欣赏状。
实则是蓄养精神,等待之后的雷霆风暴。
宴毕,白皇后果然将她留下来。三位嫡公主走的时候瞪她一眼,她装作没看到。已得实惠就不要在意失败者的无能狂怒了!她是个生鸡蛋不敢去碰硬石头,只能用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
等殿中只剩下白皇后的一干心腹,她才恶毒地说道:“子琼和青州王之女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就不担心二人再续旧情?”
嘉乐低眉顺眼。
“我听说青州王之女早早另嫁他人,成亲已八载。如今儿女双全,昔日青梅竹马各自缔结婚盟,旧情恐怕难以延续。”
白皇后嬉笑一声道:“你还不知道吧。青州王的女婿得急病死了,寡妇配鳏夫不是正合适?”
嘉乐柔声细语说:“娘娘,我还活着,傅国公不是鳏夫。”
白皇后冷笑一声说:“小屁孩还没开窍,对男人来说得不到女人是天上一抹皎洁的莹白月光,有月光落进怀里的机会他能忍住吗?若他忍不住,你的下场是什么有没有想过。”
嘉乐歪头“啊”一声。
“你啊什么?”
嘉乐装傻,又“啊”一声。
白皇后白眼一翻,骂道:“你还不知道事情的厉害哩。呆鹅一只,抄经去吧。”
大业信奉佛祖,宫中建有光大寺和舍利塔。宫中妃嫔为得皇帝宠爱都会抄经以显虔诚,皇后也不例外,但她不通文墨只能让人代抄。这是一项殊荣,软刀子磨人嘉乐生生受剐。
白皇后带着女官宫女们呼呼喝喝走了,留下嘉乐在宫女的带领下前往皇后的书房“文阁”抄经。经卷早已展开,宣纸也平整的铺好了。
嘉乐提笔抄写,一行行工整的字慢慢落到纸上。她的蒙学教育还是在文阁里完成的,遥想第一回替白皇后抄经的情景,她握笔的姿势都是错的,低垂着头说“我不识字看不懂经书”,白皇后大怒骂她忤逆。
她说的是实话,皇后为什么生气呢?
因为,白皇后也不识字。
这位皇后原是城郊农家的牧鹅女,微服出宫的皇帝对她一见倾心。入宫多年她没有读书习字,登上后位依旧大字不识一箩筐,常常口出口里语,贻笑大方。当今不以为耻,夸她天然质朴。
白皇后以为嘉乐是在嘲讽她,完全没想到公主竟然和一个农家女一样不认识字。
得知实情,白皇后生出找到同盟的感觉心中大乐:傅玠挑中这么一个夫人,珠玉和瓦砾都分不清楚,总有你后悔的时候哼。
这么一来,她倒是对嘉乐宽容许多。
勤学苦练之下,嘉乐的一笔字已经赶上宫中普通女官的水平。因习经而开蒙,她巧合之下得到一句“颇有慧根”的夸赞,还曾传到陛下耳中。抄经她是做熟的,但今日进宫太晚,一卷经抄完宫门快要下钥,富丽堂皇的熹乐宫没有她的一张硬榻——白皇后能做出大晚上把嘉乐扫地出门的事情,而且没人会为她做主。
眼见赶不及出宫,嘉乐带着桃枝走小路奔向北门,途径光大寺琉璃假山,双耳听得小猫叫春一样的动静,抬眼一看,只见一对情人席天慕地合二为一。鲜红的金缕罗裙铺在白玉砖上,点翠钗勾缠着海青色袈裟。
一尊不着寸缕的玉观音坐莲台之上,飘荡于南海汹波中起起伏伏。
正是要紧时候,观音睁眼睨来,隐秘之事遭人撞破的兴奋送她攀上高峰。
真如呆鹅一般的嘉乐转身欲躲,谁人安敢□□宫闱?席上替她解围的长公主文秀是也。附近肯定有长公主的侍从驱散闲杂人等,恰恰好,嘉乐走的是一条鲜为人知的路,却是避开了长公主的人,不幸撞破奸情。
“站住——”
嘉乐停住脚步,不敢转身。
少卿,背后又传来文秀长公主的声音。
“小嘉乐,转过身来。”
嘉乐僵硬地转身,身后一对情人已披上衣物。她眼角余波瞥到男子光洁带戒疤的头颅,心跳犹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