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从来不会承认出错了,所以错的只能是他。
中行说举起杯子,终于饮下了一口酒,梅子的甜腻香气让他喉头打转,咽下之后,他笑道:“公主想知道什么?”
“我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李蔡在匈奴和大汉之间,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楼下赌徒的喧闹之声是波动的,如浪潮一样涌入耳际。
这声音能将人涌上天际,又能迅速推人下悬崖。
中行说想起李蔡,临死前,他面上满是惊诧之色。
他曾以为的合作,到头来只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
他顶着李蔡的身份回到了长安。
他本欲搅弄风云,可殷陈这条意外闯入局中的鱼儿,竟将一切打乱了。
“不过是个不甘于活在从兄光芒下的人,可他错在,以为自己是胜券在握,却忘了黄雀在后。”
“他挟持我姨母,意欲何为?”
“或许,他只是恰好受人所托。”中行说意味深长,“此人碍于承诺,所以借旁人的手让从前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你是说,今上?”
“今上给过陈先皇后承诺,绝不对义妁动手。”
简直是个,让她绝对想不到的理由。她从前曾在齐溪处得了玉严以后便接近了真相。
隔了数年,殷陈几乎想不到当时的心情了,可她当下,只觉寒凉刺骨。
中心说瞥见她愣怔,“公主可想好了,若公主明白了这一切,仍要替今上除了我,我毫无怨言。我原以为你同我一样,是算我错你,你虽是他的女儿,但丝毫没有他的手段。早在王庭,我就该看清你的,你能制造一场瘟疫让你得以庇护,却没有对恨透了的匈奴人下死手。你是个……太有良心之人,这样的人,不堪与谋。”
殷陈本该愤慨地指责他,尖锐地刺痛他,痛责他为人鄙薄,残缺,阴暗,可她此刻只是沉默着。
炉上的酒再次滚了,她曾经有许多时刻都恨不得手刃他,此时隔着缭绕的烟雾看着他,却忽然失了气力一般。
她面色平静,语气平淡地叙述,“你若当真有那翻覆权势的本事,便不会龟缩在匈奴地二十年。你以为是蛰伏,实则是懦弱。你根本没想到大汉会在今上的手上变得如此之快,眼看着匈奴人败了,你攀附的高枝摇摇欲坠,你慌乱,你谋篇布局数年,竟被打破了。所以在幕南之战,你杀了李蔡,你替代了他,回到了大汉。李姝,不过是军臣与一个女子一夜露水留下的孩子,你却在马邑之后让李蔡将她带回了李家。自那时起,你便有了将她送入宫中的打算。你一边在大汉布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皇后和皇长子刘据,一边与淮南王刘安勾结谋反,想就此除了大将军,更暗中对冠军侯下毒,想让他死在淮南。你意欲搅乱时局,颠覆这世道,可你忘了,今上才是那双操纵棋局的手。”
中行说的面色愈加难看,他拿起酒勺要舀酒,动作失了从容,酒水洒出,滴在红木案上,像是淌了一滴泪。
殷陈没有放过他,她的态度越发坚定,“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很安排得很巧妙,可你偏偏太过自信,你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个本该死在王庭的女子出现了长安。你兴趣渐浓,你期许我能如你一般,不,你期许着遭受了苦难磋磨的人都如你一般,阴暗扭曲,你想要有一个人看到你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