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受刑而形容狼狈,边上火光映着佝偻身形,他坐在发霉的草席上,已然没了大汉丞相的光鲜模样。
“丞相没料到会是我来。”隔着栅栏,霍去病着一身暗蓝长袍,半张脸隐在黑暗里。
中行说身上衣衫浸染着新旧叠加的血迹,略带着自嘲意味地笑了一声,撑着案站了起来,慢慢踱到霍去病面前,眼底的血红渗人,“是啊,她应当迫不及待地寻来,找我要那根本不存在的解药,为何是你呢?”
“可惜了,丞相至死都不可能再见到她。”霍去病睨着他,冷声道。
“你甘愿赴死?!”中心说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有些怀疑地盯着霍去病的眼睛。
“难道丞相认为,我是会为了苟活而妥协之人。”他看着他,一脸玩味地翘起嘴角。
“她呢?我要见她!”中行说血色的眼眸瞪大,手抓着栅栏,霍然逼近霍去病。
霍去病仍漠然睥睨着他,他似是看透了他心底的怯懦,“你费尽心思所想要搅乱的时局,仍在稳定当中,死了一个霍去病,仍有千万个儿郎能为大汉抛头颅。你凭什么认为,区区蝼蚁,便能撼动大汉根基。”
“你设计让她亲手杀了李敢,你知她软肋,一次次引她上当。卑鄙之人,便是如此丈量世道的吗?你想要旁人与你共沉沦,好,那我便同你共沉沦。”
中行说怔怔看他,直觉他定是疯了,否则怎会听到他的疯话。
半晌才道:“你便不怕她会因你的死而悲痛欲绝?”
“是你算错了她,没了我,她仍是陶邑公主,她从不会为一个男子悲痛欲绝,囚困自己,丞相难道不识得乌尤吗?”霍去病的回答简短有力,斩钉截铁。
中行说怔怔摇头,“不!!她为你毫不犹豫射杀了李敢!定会为了让你活下去不遗余力,你让她来见我!”
“丞相此回,永不会得到答案了。”霍去病微微勾唇,转身离开。
他的心突然慌了,用力拍着木栅栏,神情扭曲地大吼道:“霍去病!你回来!让殷陈来见我!让她来见我!”
可那颀长的身影踩着闪烁的火光远去了,转过拐角,他看向侯在边上的阿大,道:“待我回营之后,便杀了他。”
“郎君,当真要如此吗?”阿大语气犹豫。
他微蹙眉头,淡淡睨阿大一眼。
阿大似是被刺了一下,立刻拱手,“诺。”
大汉的臣子,以入廷尉狱为耻辱,多以自杀告终。
于是丞相李蔡自杀于廷尉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
霍去病自军中归来,看到她与嬗在院中看花。
院中有堂邑翁主特意移栽过来的秋海棠,开得极浓烈。一岁半的嬗已经学会稳当地走路,对海棠尤为喜爱。
殷陈坐在一旁备好的坐席上,忽然道:“阿婴能不能给阿母摘一朵最好看的花?”
花丛中的霍嬗应了一声,抬手抓下一朵开得正好的花。
可他一转头,又瞧见了几朵,他也不纠结,索性全部摘下,摇摇晃晃小心翼翼捧着花走到阿母面前,张开小手,花瓣已经有了折痕,稚声稚气地道:“好看花花,给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