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内治语出惊人,话一出,顿时把在场的众人都吓坏了。
此时拥挤在这间教职工办公室的不仅有东大文学部的教授们,还有来自其他大学的教授,以及一批文学界的泰山北斗。
大家都认可北川秀的小说是佳作,但说是开创流派,好像有点过了。
几个年纪比较大的老教授戴着文艺气息浓郁的毡帽,当即开始附和市古贞次:“我们认同市古院士的观点,可开创流派这个说法,是否太武断了?”
“为什么会太武断?大家都已经看过北川秀写的小说了吧。《且听风吟》的风格独特新颖,无论文风还是故事剧情都是我们现在纯文学界根本看不到的新东西。”
竹内治教授脸颊通红,因用力过猛像是浑身血液都涌到了脑袋上似的,说话时唾沫飞溅,手舞足蹈,看起来十分激动,
“可以看出来,在他写这篇小说时,还没有创作自觉,属于想到什么写什么,总体颇为零碎和松散。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从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对孤独感的描绘,对吧?
不然大众也不会如此追捧这篇小说。我听讲谈社的人说,它的精装文库本已经卖出去至少11万册了!”
大概是觉得之前的那番话说服力还不够,竹内治又补充了一句,
“上本能这么畅销的书,好像还得追溯到战后的5o年代。”
“竹内,文学作品的质量不该用肤浅的销量来衡量。如果卖得多就是好书,那《我爱吃**》岂不是日本文坛最出色的小说了?”一名教授忍不住说道。
《我爱吃**》是6o年代风靡全日本的一部“官能”小说,所谓“官能”小说就是以描写不伦、色情为主的x爱文学,也就是所谓的“小黄书”。
6o年代,日本人处于战后迷茫期,为了让民众从战争痛苦里彻底解放出来,日本文坛放开了对“官能”小说的限制,不仅偷偷鼓励作家们写,还大摇大摆放在大书店里销售。
这一行为带来的影响也是显著的。
压抑的社会确实得到了全面解放,《我爱吃**》据说总计卖出8oo万册,这还不包括盗版和手抄本。
但同时,日本人的压抑天性被释放后,社会上的x犯罪也多了起来,那时候的日本监狱里,每十个犯人就有一个是强奸犯。
8o年代开始,日本经济回暖,官方也就渐渐收拢了这个题材的创作。
因此《我爱吃**》成了绝唱,也一度被人戏称为日本文坛最畅销的书籍,没有之一。
那名教授提到这书,在场众人立即轻笑出来,唯有竹内治神色十分难看。
“什么时候文学作品的质量评定开始脱离大众和销量了?各位都是获得过各种文学奖的文学家。难道你们的写作初衷不是为了得到大众的广泛认可吗?!”
竹内治声色俱厉,没等那名教授反驳,就继续机关枪般输出道,
“还有,诸位请让我说完再评论可否?
刚才谈到《且听风吟》虽然构思不算完善,但已经得到了大众读者们的认可,诚然,只是这么一篇小说,我肯定不会说他开创了流派什么的,毕竟昙花一现的作家数不胜数。但是!
你们难道都没有现吗?
北川秀在《且听风吟》中是把自己的情思、理念、思考之网任其自然地、商业化地散开,却在《球》中渐渐收拢起来,还将其集中聚敛于弹子球机这一对象上!
也就是说,他的创作开始由不自觉转向了自觉,从无主题往真正有主题去过渡了!”
“诸君!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去过书店,去过大学的图书馆,是否有听过那些读者对它们的评价。如果有过,你一定会现一件事。”
“什么事?”市古贞次皱眉问道。
“在讨论《且听风吟》时,读者们大多在议论‘风究竟说了什么’这个主题,有一部分人看出了他所描绘的迷茫与孤独,也有很多人只是纯粹沉迷于有趣的爱情故事中。”
竹内治说的口干舌燥,这时一只白皙的小手伸了过来,他拿起手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很舒畅,然后有些愕然的看向蛇喰丽。
蛇喰丽立即闪到角落,躲避着竹内教授杀人般的目光。
她也不想旁听这些文学界大佬们的争吵啊!
她本来是过来上交自己和梦子关于《球》这篇新小说的长评——
自从几次被竹内教授抓去当壮丁后,她们现在不得不成为北川秀作品的“被迫评论家”,因为竹内教授想收集年轻群体对北川秀的看法。
然而进来后她一直找不到和竹内教授说话的机会,接着被那位很和蔼可亲的木村惠子奶奶拉到一边聊起了家常,再然后,竹内教授和市古院士就吵起来了。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好奇偷听的行为,毕竟涉及到了她的新偶像北川秀老师,她实在忍不住啊。
竹内治现在没空“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得意门生,视线又回到了市古贞次身上,继续咆哮般说道:“可当《球》这篇小说开始连载后,我们能听到读者对它有了准确的感知。
‘寻找’这一主题被明确运用,读者们都能感觉到它!也即是说,北川秀使用了一种非常简单的主题,传递给了读者们他所要表述的思想内容。正如他在增刊序言里所说的那样。”
“我为什么要写这篇小说呢?因为我们普通人成为了资本社会最大的受害者,宛如游荡的幽灵般,在人世间寻找着自己的归途。”竹内治几乎快把北川秀的增刊序言给背出来了。
他站在一群教授面前,却像个疯了似的狂信者,看着天花板,低声复述着这句话,然后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