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安这人一般不喜欢定格的画面,两个人没话说时都宁愿玩玩手机,那天不知处于什么情结只是在那里看脸,现在这个荀安也搞不明白。想到这她竟感到庆幸,那是属于那个荀安的秘密,这不是很好吗?在最尖端的科技下,在神秘莫测的未来里,人类也能守护着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
她把画面关停,走出梦境,门口看着她的倒霉熬夜员在她离开前还程序化地问了下“杜女士您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他们会力所能及。
荀安说那就给她找点杜芢生前的物品吧,她想睹物思人,如果他们能找到的话。
她就那么一说,没想到一周后还真有一箱东西寄到了她的病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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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也想在更好的环境里收下这箱重要物品,还是腿不给面子。本以为就是小折一下,但回家后不但没见好反而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越来越疼,后来荀安干脆把狗和猫送去寄养,把自己送进了院里。
一去医院医生就埋怨她怎么现在才来,不是因为医生要下班,而是她这个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搞不好,她可能后半辈子都会有点跛。
荀安第一天躺病房的时候越想越不值,越想越生气,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文思如泉涌。干脆一把坐起写起了文,睡对面那人突然从梦中惊醒骂了她一句半夜开什么小灯,然后又睡了过去。
手术后第二天老黄就带着一把慰问气球来看她,荀安问她为什么她这个爱心卡通气球的形状这么温暖表情却是一副鄙视的样子,老黄说这个形状是为了表现她对荀安的友爱与关怀,这个表情是为了表达她对荀安这次“自找式行为”的蔑视与鄙夷。
荀安说谢谢你,有你是我的荣幸。
老黄被请出去后又陆续来了很多朋友过来看她,有发展成朋友的读者,有过去登山认识的一群驴友,有几个她当女儿看待的,受过她帮助的年轻姑娘,还有猫狗飞盘群的几位钓友。
她那晚喝着朋友熬的粥觉得活着真好,她哪怕无儿无女,也还是在世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痕迹。
不像对面那个家伙,才住一天就老埋怨荀安动静大,搞不好她就是脾气不好才没人来看她。
然后第二天朋友们就都忙自己的事去了,一整天也没再有人过来慰问荀安,反而对面那人的床位边来了一群家人,荀安总觉得那人好像隔着床位在暗中给自己投眼色,一副得势的样子。
荀安本来就有点生气,那晚还祸不单行地腿疼了一夜,预约个护工都要排队。她独自哼哼唧唧了半个夜,最后还是对面的讨厌鬼问她没事吧咱们要不找人来看看,荀安说没事,她当年在梦里被锯了半条腿都脸不红心不跳,这算什么。
她又说道没想到你人还怪好的嘞,谁知话音刚落就听见了对面床位的呼噜声,这就叫做擦肩而过的善意。
她连着几夜没睡好,还是收到杜芢的东西才让她感觉好了不少。
也不知道那些人从哪搜刮来的,能找到这么多杜芢的物品,她看见箱子里有杜芢小时候的玩具,有关于她的报道,还有她学生时期的一些本子,一些笔记。
有一张合照,上面没有杜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放在杜芢的物品里。但很快荀安就认出了这里面有几个杜芢在最后几年对她提到过的人,她看见一名长相可爱的女生拍照时跟身边的人隔了较大的空位,看起来,像是想给不在这里的某个谁留个拍照的位。
荀安想了很久,她应该叫林夕,自己中学时还在电视上看到过她呢。
照片背面的左下角以小到不能再小的字写着一串日期,她在网上搜了一下,那是最后处决沈万华的日子。
她不知道这是谁写的,也不知道这串数字除她之外还有没有别人发现。如果真是内部的谁,甚至是沈万华自己写的,那荀安现在,可能偷窥到了一个不该她去揭晓的秘密。
但她好歹也算是家属吧,荀安想,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命运。
她没再细想,再往下翻,倒是翻出了不少杜芢小时候的照片。
认识六十余年,她这才第一次看见杜芢小时候的样子,和梦里的完全不同,圆嘟嘟的,戴着厚厚的镜片,照片里总是板着个脸,好像从出生起世界就欠着她五毛钱。
荀安愣了好久,又觉得特好玩。
原来想要彻底了解一个人那么难,原来自己过去对杜芢的想象其实错了不少,原来每个人的世界都广阔得像一面宇宙,原来人类如此丰富。
她一连看了几十张杜芢的照片,每一张都特别可爱,她很快就在网上预订了不少相框,要把它们全部摆在家里,说这是她最骄傲的小孩。
说到底恋爱是什么呢?不就是你更多地了解她一点,又更多地对这些了解做出反应,因为更多的反应而心动,又因为更多的心动而对未来充满期待。
如果这么算的话,那她现在也还是在恋爱,这场爱恋从未结束,未来也还将持续。
只要她还在了解杜芢。
对面的病人又八卦地问她看啥呢这么傻乐,荀安说看初恋呢,我的事你少管。
对面嘘了一声,骂她老来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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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老者拄着拐杖,漫步在座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雪天消减了街上的人流量,显得大街都比往日宽敞了不少,这是她喜欢的格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