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被曹操下令关进狱中。狱卒们拷打审问,硬是要华佗招供是乘机来杀魏王替关公报仇的,华佗实事求是,忍痛忍辱不肯屈招。因此被打得去掉了半条性命,十几天之后便在牢狱中去世。
华佗的灵魂从牢房的窗口飞升而出,跌落于洛阳远郊的一处山坳里。几天之后才渐渐产生了一些神志和记忆。他感到冤屈极了。自灵魂能发声时,他就反复地道:“我是真正的医者,我只是救人,我从来无害人之心。我是真的没有想害魏王,他的病在脑袋中,毒疮长在脑袋里头,喝汤药没什么疗效,我没有骗他。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是会遭报应的!他那病不开颅摘除病根,是绝对好不了的!他拷打我,冤枉我,而他自己死期很快就会到来,用不了我诅咒和复仇!”
华佗屈死狱中之后,凡知情的老百姓都为之同情,为之惋惜,也有正直的民间文人写诗赞曰:
取财有道仁者医
治病救人为天职
中华华佗心术正
妙手神功天地知
……却说曹操之魂在彰德府讲武城外的一座山坡上徘徊。夜间,他将自己的七十二处疑冢及真冢的所在之处全部察看了一遍,觉得很是满意。他想:别说七十二处,就是十处、八处,也就会使盗墓者摸不着头脑了。这墓室里外的机关,可不是吃素的,一旦让盗墓贼死去三个五个的,他们可就像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那样不敢再轻举妄动了!曹操魂一边行游着,察看着,一边回想着,思考着,自己也不觉微笑起来。
他回想起自己头疼难忍乃至浑身酸痛的那些天,真正感受到了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在活着的人看来,死亡是可怕的,乃至于是深不可测的恐怖。但疾病却是捆绑、深刻在自己的身上,不停地剜着自己的骨肉,怎么也摆脱不了。而死亡,却能彻底摆脱病痛,换来全身心的安然和轻松。病痛时刻在切割着自己,而死亡却能摆脱所有的病痛。而现在的曹操魂,已经因时间较久而丝毫没有了彻骨的病痛,也没有了临死前的种种幻觉,反而一身自由自在起来。
他想:孙权的突然向自己称臣进言自己登上大位,即便是所有的大臣都像他那样规劝我进大位,我也不会信其言而做这件大蠢事的。天下想称王的人多矣,称王之后进而想称帝的也有好几个。他刘备不想?骨子里简直想疯了。他孙权不想?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自己的内心知道!所有那些暗藏着的没有暴露内心的,一旦实力强大了,就会暴露出来了。在孙权、刘备没有被剿除,在皇家内部的实力人物还存在的情况下,我曹家称帝,即树立众敌,被放到炉火之上烤了。我审时度势,也想了好多年了,我曹家要想夺得所有的江山,登上极位,只能到我的儿子辈,甚至孙子辈上。并且仍需要剿除孙、刘的势力,内部还要消灭新生的其他势力,这些话只能默默想在心里,千万不能传之外人之耳。……他“碧眼小儿紫髯鼠辈”的那点雕虫小技,我一眼能看穿他的头到脚!他想我跟刘备互相厮杀,他坐收渔人之利,如意算盘真打得不错。现在我命他进攻刘备,这是必须的,削弱了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是好事。司马懿小儿的主意不错。……对司马懿那小贼,要一边任用,一边提防,真担心儿子们不是他的对手,防不胜防……
……话说于禁,自从七军被淹,他自身被俘,投降关羽后被关羽关进牢狱,直到关羽败亡后才得以被释放到了东吴。而今,他又被东吴遣返到了曹魏。一名败军之将,一个受尽了牢狱之苦的人,一个投降了敌人而又辗转回自己原先一方的人,其命途既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笑,但更多更重的是可悲。他的声望、尊严、颜面,是早已丢失干净的了。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的人生理念,仍在鼓舞着他,支配着他,使他在家中等待着新魏王对他作出适当的安排。
他的等待没有落空。一天,他刚用完简单而粗粝的早饭,忽然魏王府派出的一名传令官来到了他的家门口,传令:新魏王曹丕宣他进府,将有委任。他一听,高兴得差点儿拍手跳跃。然而紧接着又想:“不知魏王将委以我什么职责呢。但不管怎么样,既然说将有委任,那就不会有假,但前往无妨。”于是他急急忙忙地换了一套干净平整的衣裳,跟着传令官迅速来到了魏王府。
于禁趴伏到地上拜见魏王曹丕。曹丕面带微笑地微微颔首,道:“武王薨逝不久,安葬于邺郡高陵,孤命你为守陵官,董治陵事,以使武王安息,国家稳定,百姓安居乐业。”
“守陵官?”于禁没有说出声,但心里却感到有些出乎所料,但又不敢再多想什么,于是赶紧又拜了两拜:“谢大王大恩!”
于禁回到家中,立即把魏王令他守墓的事告诉了妻子。妻子显得很是高兴,道:“你本败军之将,魏王能委以你一个职责,让你享受朝廷的俸禄,养活家小,就已经很不错了。人要懂得感恩才是。再说了,守好陵墓,总比冲锋陷阵要清静舒坦多了,你应该心怀感激,欣然前往,恪尽职守,报魏王之大恩才好。——妾率直之言,不当之处,望君恕罪。”
于是于禁心怀欣喜,整顿衣装行囊向邺郡高陵出发。到达了驻地,首先稍整理了一下行装和床铺,吃了点干粮,就开始察看高陵及附近区域的情况。他首先来到了陵屋。在外一看,陵屋高高大大,房顶新盖,显出崭新气象,墙壁刚刚粉刷一新,阳光一照,真是亮鲜耀眼,叫人不由得不喜欢不敬畏。陵屋的大门早已大开着,他走了进去。屋内的墙壁上也是粉刷得白灿灿的。上面的几幅画立即吸引了他的眼光。他不看便罢,一看,却愣怔住了。一会儿,他变得呼吸困难,简直站立不住。痛苦,羞惭,像两把尖刀子似的直插进他的胸膛。
……到底是怎样的壁画让于禁感到刀刺一般的羞辱和痛苦的呢?有的看官也许早就明白了。那陵屋的墙壁上所画的是:关羽水淹七军,擒拿住了于禁;关羽俨然上坐,庞德愤怒不屈,显得正义凛然;于禁拜伏于地,哀求乞命,被画得极其的丑陋和卑微。
于禁当然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是魏王刻意的安排,是魏王用此手段挖苦他的屈膝投降,挖苦他投降后又转身而回魏,这是魏王在羞辱他,揭他的短,用软刀子在杀他。他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卧室,一下子就躺到了床铺上,没有吃饭,也没有饮水,第二天也没有起身。……六七天之后,他死在了床铺上。……他死之后,其灵魂仍然徘徊在邺郡高陵一带,嘴里时不时的嘀咕道:“魏王是要我死啊。魏王是要我死啊。我想像猪狗一样的活着,他也不能容忍,不能容忍。”
……深夜,萧怀一处的豪宅外,一个人影儿在徘徊着。他就是萧怀侯曹熊,即曹操与卞氏所生的第四子。这曹熊从小儿便有些懦弱,生性有些内向,腼腆,但内心仍是刚烈的。懵懂而不晓事时候的弟兄几个嬉闹而打玩时,他常常吃亏,但又不敢告诉父母,因而只能隐忍的时候居多。……到曹操临死时安排后事,确立世子人选的时候,他丝毫也没有幻想立他。因为他在卞氏所生的男孩里是老四,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而让曹操看好他。退一万步说,即使立他为世子,他还未必愿意呢。——权力虽然是个比金钱更有能量的东西,但驾驭不好会翻船,甚至会丧失性命。
曹操去世后,曹丕派使者报丧于他,他一时的感到进退不是,左右为难:若前往奔丧,一时又拿不定曹丕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说不定一去不得返回,乃至丢失性命;如果不奔丧,则又会落得一个不孝的罪名。于是他先打发走了使者,而后便拖延着时日,观观风,听听消息,看看局势的走向。不多久,有探马向他回报,说:鄢陵侯曹彰,率领十万大军,由长安向邺郡开进。
曹熊一听,想:二哥要跟大哥武力开战了,好在我没有急切的前往,否则,在两人之间难以选择和平衡,弄不好会两头不讨好,或者站错了队,以致招来祸患。现在只能继续采取观望的态度,在萧怀自保,密切注意事态的变化和发展。
只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探马又向曹熊报告说:鄢陵侯的十万大军只驻扎在城外,并没有跟魏王兵戎相见。人言:鄢陵侯只是只身入城祭奠父王,拜见魏王,并且将自己的军权已经交付给了魏王,而鄢陵侯已经返回鄢陵了。
听到如此的报告之后,曹熊觉得该发生的好像已经发生了,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之事可做了。于是他仍然选择了在萧怀自保,静观形势。
又过了一天,曹熊刚起身还没有用早餐,忽然听报告说魏王派使臣来见。他连忙整理了衣冠,到官廨延请魏王使者入见。使者致礼完毕,没有多言多语,而是向曹熊递上了一封信。曹熊拆开,视之,其意略曰:
武王已薨逝数日,为何迟迟不见萧怀侯奔丧之身影?不孝之罪是何等之罪,该受何样的惩罚,望萧怀侯自悟!——魏王亲笔。
“不孝”“何等之罪”“惩罚”这些字眼儿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曹熊的脑袋和心胸,让他一时吓得变了脸色,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首先用好言好语打发走了使臣,然后跟几个似乎可以算是心腹的人商量。——他本来就不善于拉帮结派,也不善于收买人心,培植腹心,所以几乎没有完全意义上的“铁杆儿”。
几个马马虎虎可以算作他心腹的人来到了他的官廨商量。其中一个道:“不能太窝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如以奔丧为名,杀进城里,夺下王位,拥戴临淄侯为王。——我们早已听说,武王生前一向都是极为喜爱临淄侯植的,不知什么缘故到时却变化了!一定是华歆等奸贼捣的鬼!”
想到魏王的威严,想到军队根本开不进城里,想到魏王已经抓取了鄢陵侯的军权等等众多的因素,所以用武力攻击的方案很快被曹熊所否定。而老老实实地进城接受责罚,又让他如进入未知的恐怖的深渊,不知道会遭遇怎样的结果,这又让他举棋不定。他跟几个所谓的腹心商量来,商量去,商量的结果是没有什么措施能确保他安全的。
于是,深夜,他徘徊在他的豪宅之外。直到三更天将尽的时候,他悄悄地走进屋子,拿出了绳索,同时端出一张板凳,走到自家的后园,挂上了一棵大树横斜着的树枝。等到天亮了家人发现他的时候,他早已没了气息了。
……话说临淄侯曹植正在与丁仪、丁?弟兄两个饮酒吃肉,酒喝得正酣时,忽然听报告说新魏王派使者来到。曹植喝红了脸斜坐着一动不动,命使者入见。使者见曹植懒散地斜坐着,面前桮盘、肉骨头、鱼骨刺一片狼藉,心中很是不爽。但仍然忍住,施了礼。曹植也不还礼,只是用半醒半醉的眼睛看着使者。使者仍然忍耐着,交给了曹植一封信。曹植半躺着,不太情愿似的拆开,视之,其意略曰:
武王已薨逝数日,为何迟迟不见临淄侯奔丧之身影?不孝之罪是何等之罪,该受何样的惩罚,望临淄侯自悟!——魏王亲笔。
该信的内容跟魏王给萧怀侯曹熊信的内容完全一致。同样内容的信件,曹熊被吓得变了脸色,而曹植却没什么激烈的反应。曹植懒洋洋的又把信件交给丁仪、丁?弟兄两个看。
丁仪开口骂道:“先前先王本想要立我主为世子的,被奸谗之臣所阻挠了,现在先王薨逝不久,便要问罪于骨肉兄弟了?这是什么道理啊?”
紧接着丁?也开口道:“就凭我主聪明盖世这一条,就应当承嗣大位,而今反而不被拥立。你们那庙堂之上的大臣们,怎么竟如此的不识人才的呢?”
一提到拥立世子的话题,曹植就堵心。这时他酒力涌动起来,再也忍不住了,下令道:“乱棒打出!”
于是武士们的棍棒就胡乱打向了使者的臂膀、后背及屁股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