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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第1页)

几天之后,吕蒙的同乡人小校官的魂灵在山野的一处“涅槃”、“复苏”过来,当他回忆起了自己被吕蒙杀死的前前后后的情况时,悲怨之情哪里能够抑制,“啊”的一声惨叫起来:“他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啊?就这么点小事,就一顶箬笠而已,可大可小,完全可以大事化小的!并且我是他的同乡人!同乡人!出门在外的同乡人,乡音就是乡情的,可他为什么还要小事放大,杀了我?哪怕改打几十军棍,我也愿意承受啊!唉——!”

小校官魂就这么坐在一块山石上哀叹着,眼睛欲哭无泪的。悲叹了良久,不觉一转眼,望见了一名老者就坐在他近旁斜对面的山石上,银亮的长发披挂着,连长长的眉毛也全是雪白的。小校官魂望着这名老者,老者一点也不显得悲伤,而是异常平静地望着小校官魂。小校官魂想:“这名老者恐怕离开人世而来阴曹地府已经很久很久了,何不打听一下呢?只是打听一下,应该是不妨大事的。”于是他叫了一声“老伯”,然后道:“小人正在悲叹自己的命短,并且死于非命。刚才多有打扰,望老伯恕罪!”

这时的老伯鬼魂反而微笑起来。道:“因为一顶箬笠,而被同乡的军官放大成大事,并以此为借口杀了你。你悲哀郁于心中,又怎么能不发之于外?所以何罪之有呢?老朽我自然理解,理解啊!”

小校官魂不免感到有些奇怪:“老伯,我的事,老伯怎么全知道了?”

老伯魂:“吕蒙偷袭了荆州城,下雨天在城门口杀死了一个同乡校官,这事老朽我早有耳闻了。并且从年轻人刚才的悲叹,老朽我也早已能确定几分了。”

小校官魂:“老伯真神人也。——是的,我对自己的死,实在是哀怨不已啊。”

老伯魂:“在你是哀怨不已,而于事件则显得顺理成章。年轻人啊,不要以为每个人在什么情况下都喜欢在外乡遇到同乡。不要以为你在内心把吕蒙当成了同乡当成了依靠,而吕蒙就一定把你作为同乡作为心腹人。相反,你若到处张扬你是吕蒙的同乡,而他却非常忌讳你暴露出他的根底和过去,从而非常忌讳他在军中被削弱威望和威风。如果你根本不是他的同乡,只是他的陌生人而已,他还有可能因为箬笠的事打你几十军棍,既显示出他的威风,又表现出他的人道和宽厚。而你是他的同乡则不行,你随时可能暴露他的过往和根基,所以他必须从严处置,既树立他的威风,又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你不知道吗?你被他杀死之后,他达到灭口的目的了,马上就改成了‘仁义’的姿态,‘泣而葬之’,消除他自己‘阴毒’的真面目。……”

老者的话,小校官魂似乎没有领会得十分透彻,但已然觉得老者比自己看深透多了。小校官魂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老者魂。老者魂说了一声“再见”,便飘然远去了。……

话说关羽的传令官向良民,刚刚捧上早饭的木碗,就接到了指令:关羽令他送一封信至南郡城。他二话没说,很快就喝完了木碗里的稀饭,三口两口吞了个馒头,来到了关羽的帐内。其时关羽已经写好了书信密封完毕了。他郑重地从关羽的一名属官手中接过密信,放入内衣的口袋,接着便到马厩里牵了一匹好马,向着南郡的方向飞奔而来。按照指令,他只带了一个随员。随员比他还要年轻,也骑着一匹马紧随着他。

跟好多传令官的心理有些相似:脱离了主将的管辖,便感觉如同放飞出笼子的小鸟般自由自在起来。况且,这封信又不是加急文书,前后相差一两个时辰送达,都属于正常的情形。因此两个年轻人在奔跑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便歇了下来,解手,望望山川和田园的风景,便感到了几分行游玩耍的感觉。也许是因为童心未泯,他们一个十九岁,一个十六岁,离开了军中的严肃而刻板的管制,来到了大自然和广阔田园的怀抱,童心便如雨后春笋般长出了土地,舒展开枝叶。

正在这时,两个男童打他们的道路旁经过,每个男童手里都抓着一段熟藕在啃着吃,看上去吃得香极了。这一下子便激出了两个青年的馋欲。如果是气喘吁吁生命力衰颓的老者看到,恐怕无论如何也激不起食欲了。于是两个年轻人又馋又好奇,忍不住问道:“小孩,你们吃的熟藕是家里煮的,还是买来的?”

其中一个男孩朝他们的身后方向一指,道:“那边!有得卖!”

向良民和他的随员向男孩所指的方向一瞧:可不是,在离他们的道路两箭之地远的地方,有一片相对较为平缓的场地,那里正聚集了好多好多的人呢,好像是一处集市,也许该叫着庙会。这时,向良民的随员说道:“主人,你想吃吗?——我这里有的是银子!”

向良民:“要使也要使我这里的公银,哪要你使用自己的银子的呢?——你这家伙,你哪来的私藏的银子?”

随员笑嘻嘻地道:“所有的赏银我从来都不曾用过,也不曾往家里捎。——我舍得买藕主人吃,还不好吗?”

向良民:“好!你的这颗心真好!——如果今天你买藕我吃了,我也不会忘情的,等我银子多了,买双倍的藕还你,好不?”

随员更是笑嘻嘻地道:“主人哪里话。主人肯吃我买的藕,就算是肯赏光给我了!”

向良民:“你伶牙俐齿的真会说好话。——那就这样吧,我守在这里看住马,你到那里买藕去。买到买不到都要快去快回。别忘了,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呢!”

于是向良民看住两匹马,他的随员走进那集市处买熟藕。两匹被用绳子栓在大树上的马在不紧不慢地吃着树下的青草。这一片青草实在是长得又高又嫩,很是可爱,真是胜过所有的艺术的绘画。为了让两匹马能吃到更多的嫩草,向良民分别放长了栓着它们的绳子,欣赏着它们优雅的吃相。

传令官向良民忽然觉得他的随员去买熟藕时间长了些。他朝人们集聚的地方看了几看,还是不见随员的身影。他心生出几丝焦躁:这家伙,我叫他买到买不到都速去速回的,可怎么还不回转来?跟人家吵起来了?被人欺负了还是欺负别人了?

向良民想亲自去看一下究竟,可是他又撇不开两匹马。假如他远离了两匹马时突然从草木丛里出来几个强人夺走马匹,那还不是完了鸟汤。他又向众人聚集的地方挪动了几步,竭尽目力朝那里张望着,可是还是不见随员的身影。他真是有些慌了,焦急地想是牵着两匹马去找还是丢下马匹去找,自己快去快回。正这么十分焦灼为难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随员从人群中出来,并且带着几分喜悦之色手拿着荷叶包裹的东西向这边快步走来。至此,向良民悬着的一颗心才完全放下来。不过,等到随员到了他面前时,他还是嗔怪道:“怎么这么长时间的呀!我生怕你跟人家吵起来。”

随员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放开了荷叶,露出了四段胖嘟嘟的熟藕,并且道:“有两段里面还有糯米,诺,米都露出来了。有两段没有。——快吃吧。”

向良民拿起一块有糯米的便吃。边吃边说:“马吃好草了,我们也加点好料,——快吃完了办公事。嗯,有糯米的这个,又香又粘又甜……”

随员也在快速地吃着。从那急急的吃相便知道该食物对他来说是多么的可口。——不一会儿,原先的四段熟藕全部消失,分别进入了两条年轻汉子的肚子。

……两条汉子跨上了马匹继续赶路。也许是美食的作用,或许还有要将丢失的时间补回来的心理,他们的精神意志似乎比先前更旺盛了一些。他们马不停蹄,人不歇脚,几个时辰便到达了南郡城。岗哨官阻止他们不让他们单独进城,而是通报城里派人出来带着他们入内。他们被带进了一处厅内。南郡守将糜芳在此。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公安守将傅士仁也在这里。

关羽传令官向良民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密信递给了糜芳。糜芳拆封展开阅览,其意略曰:

“……军中缺粮,特遣使者往南郡、公安二处取白米十万担,令糜芳、傅士仁二将军星夜往军前交割。如若迟疑,军法处置。”

糜芳览毕,脸上大变其色,即递给傅士仁览观,傅士仁顿时脸色也沉重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糜芳开口对傅士仁道:“现在荆州已经被东吴所占,即便我们能凑足这么多白米,又怎么能运得过去呢?”

晴天霹雳似的傅士仁突然吼叫了起来:“不必多疑!”

傅士仁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让向良民及随员莫名其妙惊讶不已。正惊异间,忽见傅士仁拔出了长剑。向良民及随员眼看着傅士仁用剑向他们砍过来,但他们哪里来得及躲避和反抗。在他们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身首分离了。那鲜血,十九岁的鲜血,十六岁的鲜血,喷洒,流淌。

向良民及随从两个人的灵魂脱离开他们各自的躯体,向着南郡远郊的一处深山飞移而去,最终跌落于一处山坳中,各自在一个山洞里度过了几天。几天之后才渐渐产生了一些神志和记忆。随从之魂缓缓地爬行到主人所在的山洞口,还没有开口说话,便“哇”的一声无泪而干嚎起来:“主人!主人!傅士仁那厮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呀?——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呢,更何况我们是关公派来的,我们是转达关公命令的,他竟吃了豹子胆,竟敢杀了我们吗?”

其时向良民魂也才刚刚产生智慧和记忆,因此仍显得有些木讷。他眨巴眨巴了几次眼,缓缓地说道:“我也料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啊。他们说杀就杀,如闪电似的来不及躲避,更来不及反击。要不然,捏死一个虫子,虫子还要蹬两腿呢!——傅士仁那厮就是一个恶棍,杀人魔头,现在还有什么可说呢?——刚才我也在琢磨着的,我曾经也听过耳边曾刮过一些风言风语的,说,关公和傅士仁、糜芳两厮之间,早就有些嫌隙了。即使他们立功了,也未必得到关公的赏赐和提拔,而如果他们干糟了事情,不是掉脑袋,也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随从魂仍然显得憋屈和不服气的样子:“那也不是他们杀死我们的理由啊!他们跟关公不协,为什么竟至于取我们的性命呢?我们的性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向良民魂道:“你总算好像想开了一点点了,——人家哪个把你的人命当人命了?狮狼虎豹在下口咬你之前,珍惜你人命了吗?”

可年轻的从者魂就是咽不下恶气,道:“他们为什么比狮虎豺狼还要凶残呢?——在我看来,他们至多不给我们好脸色看,叱骂我们几句,不给我们饭吃,而后赶我们走就是了。哪有恶毒凶残到这地步的呀?”

向良民魂:“你小兄弟还是听我大哥在啰嗦两句吧!你千万别以为人自私、凶狠的程度抵不上豺狼虎豹!——他们如果仅仅叱骂我们,不给我们饭吃,赶我们走,他们会认为我们心甘情愿放下马匹吗?我们不放下马匹,他们会得到两匹马吗?至少,他们会甘心放弃两匹马的肉吗?……”

……却说关羽之义子关平,被徐晃用计而牵拉挪移,加之城中被放火,最终守偃城不住,只能杀奔一条大路,投廖化的四冢寨来。廖化愁眉苦脸地对关平道:“听人说荆州已经被吕蒙占领了,军心惊动慌乱,极为不安,将如何是好呢?”

在此之前,“荆州已经失守”的话,关平已经有所耳闻了。现在与其说关平不相信这样的话,倒不如说关平不愿意听到这话,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于是他在听到廖化之言后,便焦躁万分、气急败坏地说:“这些一定是贼兵欺诈的传言!军士们如果再有人说这样的话就斩首!”话音刚落,忽然一流星马飞奔而到,大声报告说:“正北方第一屯被徐晃领兵攻打,情况紧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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