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仁能够感觉到,她在提及“勾栏之地”四个字的时候,身上的那股无助愈发明显了。他甚至能够清晰感觉到,木水心对于自己命运的无奈与不甘。勾栏之地是什么地方,楚仁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楚仁却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要走之路的权利。既然木水心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她就算再不甘心,又如何?脚长在自己身上,路终究还得她自己去走。更何况,楚仁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丧家之犬一条,哪有闲功夫去关注别人?只是,他心里略感可惜,像木水心这样一个妙龄少女,为何偏偏选择这条路。他又怎么会想到,走在这条道路上者,又有哪一个不是像木水心这样的妙龄少女呢?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抛诸脑后,楚仁起身活动了下筋骨,问道:“木姑娘,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并没有因为木水心是勾栏女子,而瞧不起人家。长这么大,楚仁虽然从来没有逛过勾栏,也不知勾栏之所的女子是否薄情,却不妨碍他给予人家最基本的尊重。木水心将清水放在床头,一边浸湿毛巾,一边道:“是一名黑面老者送你来的。”“黑面老者?”楚仁很快就想到了老莫,“他现在在哪?”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凌府的围攻下活下来,却没想到,不但他活下来了,就连老莫都活下来了。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他没想到,老莫居然会将他寄送到一家勾栏场所,也不知道老莫心里是怎么想的。“擦擦脸吧!”木水心将拧干的毛巾递了过来,摇头道:“在将你送过来之后,他就离开了,我只见过他一面而已。”“谢谢!”接过毛巾,楚仁擦了擦脸,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木姑娘,我昏迷了多久?”从木水心的话里,楚仁不难听出,在他昏迷的时候,一直都是木水心在照顾自己,这让楚仁心里顿时对她多了几分感激。“三天!”木水心牵强一笑,迟疑道:“如果…你真的要找寻,那黑面老者的下落,或许,你可以试着问问我们阁主。”她记得,三天前老莫来到葬花阁的时候,还曾与葬花阁阁主密谈了许久。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两个人应该是旧相识了。本来这些话,她不应该告诉楚仁,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对楚仁,有种莫名的同情。“你们阁主?”错愕片刻,楚仁这才反应过来,她口中所指的阁主,应该是这里的老鸨了。一阁之主,谓之阁主倒也说得过去。“不知你们阁主是?她现在在哪?”葬花阁这个名字,对于楚仁来讲太过陌生。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依旧身处云梦城,毕竟他对云梦城并不了解。“既然你已经醒了,我等会就会去禀明阁主,至于她会不会见你,我就不敢确定了。”将拧干的毛巾搭在晾架上,木水心直接转身离开了,只留给楚仁一个落寞的背影。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她突然转头说了句:“毕竟平日里,我们阁主很少见外人。”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告诉楚仁,葬花阁的阁主,到底姓甚名谁。她离开以后,楚仁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却意外发觉,自己身上连一丁点的伤痕都没有留下。见此情形,楚仁深感意外。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与凌府那些甲胄守卫交手的时候,他身上被伤之所,至少不下于十处。而那些伤居然奇迹般地消失了,连疤痕都未曾留下。虽然修为没有提升,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无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楚仁百思不得其解。推开窗户,天色初晓,阳光未现。楚仁看到楼下,有不少莺莺燕燕在招揽生意,酥麻的娇笑不绝于耳。在她们的娇笑声中,一波又一波的客人来来往往。葬花阁的规模并不小,其形是一个类似于四合院的宽敞院落,除了正东开了大门之外,其他三面皆立五层楼阁。五颜六色的彩带,挂满楼阁四周,清风拂过,彩带飘扬,像极了那些莺莺燕燕,挥手迎送客人的模样。院中央设有露天大厅,厅中宾客不多,或左拥右抱饮酒作乐,或侃侃而谈逗弄阁中女子。而他自己所处的位置,是正对葬花阁大门的楼阁顶层,从这里一眼望去,视野所及甚远。从楚仁所在的房间离开以后,木水心直接来到了,北边楼阁顶层的一处房门前。刚想抬手敲门,便从里面传来一道温婉动听的声音:“进来吧!”木水心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形纤弱的女子背影。此时此刻,女子正背对着房门,透过窗户目视远方。“阁主,西阁那位公子醒了!”木水心不敢乱看,匆匆低下脑袋。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女子并未转身,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不说话,木水心也不敢多言,只好静静地垂首等待。“他想见我?”过了好一会儿,女子才轻声问了一句。“是!”木水心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你告诉他的?”女子的声音很轻,似乎风一吹就能飘散,落在木水心耳朵里,却显得振聋发聩。“是!”木水心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不过,她却并未隐瞒狡辩。“理由?”女子的声音微微加重。虽然不见她有任何动作,甚至自始至终,女子都保持着一动不动。可是在这一瞬间,木水心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要将她瘦弱的身体,彻底压垮。汗珠从木水心额头滚落,掉到了鞋面上,甚至就连她的身体,也在止不住微微颤抖着。即便如此,木水心依旧咬着牙关,磕磕巴巴地回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女子微微一愣,似乎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作答。房间中的气氛恢复如常,木水心却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彻底被汗水湿透了。松了一口气之后,她强撑着没让身体已经发软的自己,瘫软到地面上。她很清楚,自己刚刚在死亡边缘徘徊了一次。以前,她总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变成了一片黑暗,死亡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解脱。可当真正领悟过死亡的恐惧之后,她的内心却没有由来一阵后怕。“同是天涯沦落人!”女子咀嚼了这句话半晌,才挥手道:“你去吧!顺便告诉他,我会见他的。”木水心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待到关上房门,她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那一刻,双腿仿佛早就不属于她自己了。那怕是及时双手扶墙,她还是没能逃脱瘫软在地的结局。在回廊坐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木水心这才跌跌撞撞离开。等到木水心将这个消息带给楚仁之后,楚仁并未表现出她想象中的兴奋,反而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是不是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木水心心中有些疑惑。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兴许在她看来,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什么,能让楚仁更在意了。尽管她知道,为了楚仁身上的伤,阁主没少费心思,可是,她毕竟亲眼见过楚仁身上,那触目心惊的伤痕。“伤已经好了!”迟疑了片刻,楚仁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如果可以,离开这里吧!”他本不想多嘴,一来这是木水心自己的事情,二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木水心毕竟照顾过他,也算是于他有恩,而且看她为了自己的事尽心尽力,楚仁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更何况,楚仁看得出来,她跟这里的其他女子不同,似乎并不是真心想待在这种勾栏之地。“连你也认为,我待在这里,是为了以卖身来谋生?”听到楚仁的话,木水心的神色立马寒了下来,冷冷地自嘲道:“即便如此,又与你何干?”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可偏偏就是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兴许,在她看来,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楚仁,应当理解她的身不由己。“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待在这种地方,并非长久之计!”楚仁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或许她真的有苦衷,可这并不是沦落勾栏的理由。“那你是什么意思?”木水心仿佛一只受伤的刺猬,露出了自己并不坚硬的体刺,不过很快,她又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无助而彷徨。“离开此地,又有哪里是我的归处?”她仿佛是在问楚仁,又仿佛是在自问。楚仁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的他自己,都像是浮萍一般随风飘零,无处落根。见他不说话,木水心苦涩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没有多加逗留,直接转身离开。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在她看来,楚仁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他更不会知道,因为他的一句话,让她心里仿佛被刺扎了一般难受。而他可笑的热心,更是在她心里,多添了一把火。:()一剑撼天